第四十八章
他目光炯炯,精神飽滿似秋日裏依然青翠挺拔的樹,謝瀾音實在是好奇,朝他招招手,等薛九靠近了,她很小聲地問道:「大姐遠在天邊,薛大哥一點都不想嗎?」天天樂呵呵的,難道這傢伙並不是真的喜歡長姐?
念頭一起,並未嘗到真正情愛滋味的小姑娘眼裏多了懷疑。
薛九已經把她當小姨子了,見她竟敢懷疑他對瀾亭的心,立即彈了小丫頭腦門一下,「胡思亂想什麼?我比你還想,越想就越要照顧好自己,明年好神清氣爽玉樹臨風地見她,否則整天愁眉苦臉把自己弄醜了,她不喜歡了怎麼辦?」
「呸,誰說我大姐喜歡你了?」他臉皮厚,謝瀾音笑着罵他。
坐回車裏時,真的笑了。
薛九說的對,她得好好養着,不讓父親長姐擔心。
一家人每到一處,先會派夥計提前去租賃宅院,因此翌日進了廬州城,車隊直接駛進了一家乾淨整齊的四合院,熱水什麼都備好了,謝瀾音痛痛快快泡了一個澡,換身新衣裳去見母親。
蔣氏有點累,就多泡了會兒,過來時就見兩個女兒坐在桌前一起吃鴨油燒餅呢,輕鬆說笑的樣子,終於又恢復了以往的開朗。
「娘快點過來,再晚點就沒你的份了。」謝瀾音笑着請母親。
蔣氏搖搖頭,走過去剛要在小女兒旁邊落座,聞到鴨油味兒,胸口忽然一陣翻滾,連忙轉身走開幾步,皺眉平復。
「娘怎麼了?」謝瀾音疑惑地回頭望。
謝瀾橋也不懂母親為何突然走了。
蔣氏的大丫鬟玉盞心中一動,想了想,越發興奮,輕聲提醒道:「夫人,我派人去請郎中?」
最近一個月謝家大事小事不斷,她之前提醒夫人月事沒來,夫人自嘲是心緒不穩,沒放在心上,如今都有了孕吐的癥狀,興許確實有了呢?
蔣氏摸摸肚子,想到了丈夫臨行前的那一晚。
會有那麼准嗎?
次女小女連續生的,生完小女兒郎中說她虧了身子,恐怕得好好調理幾年才能再懷上,如今都十幾年過去了,在她都快放棄的時候,丈夫又給了她一個?
朝玉盞點點頭,蔣氏故作平靜地同女兒們解釋道:「昨晚不小心着了涼,胃有點不舒服,請郎中開副方子就好,你們倆別擔心。」
姐妹倆將信將疑。
兩刻鐘后,郎中到了,手搭上蔣氏手腕沒有多久,便笑了,起身賀喜道:「恭喜夫人,您這是喜脈,已經有一個來月了。」
得了准信,蔣氏低下頭,掩飾眼裏的淚光。
那個狠心的,算他運氣好,將功補過了,否則明年看她怎麼罰他。
旁邊謝瀾音謝瀾橋都傻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特別是謝瀾音,回神后立即朝母親撲了過去,蹲在蔣氏身前看她的肚子,「娘,我要當姐姐了!」
「當就當,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蔣氏情不自禁地笑,嗔怪小女兒,她自己也沒內斂到哪去。
謝瀾音就是高興,目不轉睛地瞧着母親的肚子,恨不得弟弟妹妹馬上就出來。
玉盞去請郎中開調理方子,詢問些路上需要注意的事宜。謝瀾橋命另一個大丫鬟玉墜吩咐下去,晌午給同行的夥計們加菜,人人賞二兩銀子,回頭同母親道:「娘,我給舅舅姑母寫封信道喜吧?」
父親長姐出了事,大家都惦記,現在終於有了好消息,趕在年前送過去,親人們都高興些。
蔣氏點點頭。
謝瀾橋猶豫片刻,低聲問道:「那邊,還寫信嗎?」
蔣氏沒有馬上回答,摸摸小女兒腦袋,笑着問她,「瀾音覺得呢?」
她的瀾音還小,嬌生慣養長大沒受過一點苦,遇事容易衝動,她要藉此事提點提點女兒。
謝瀾音剛想說不寫的,謝家她只把謝定當家人,但現在謝定辜負了他們一家,還寫信過去做什麼?
可母親這般問她,肯定有什麼深意。
謝瀾音壓下心中對謝定的怨對陳氏的恨,認真思索起來。
她不願意寫,是不想讓謝定高興。
可是得知母親有孕,謝定一人高興了,陳氏那娘幾個肯定不高興吧?因為母親生了兒子,侯府爵位更是他們大房的了。
爵位……
謝瀾音心思轉的越來越快。
對,必須寫信,還得早點寫信,父親九月初走的,如今母親有孕月余,時間剛好對的上,若是半年或孩子生下來再傳到謝家,陳氏詆毀母親的品行怎麼辦?
「寫。」謝瀾音抬起頭,期待地看向母親。
蔣氏由衷地笑了,拍拍小女兒肩膀,「嗯,那你們姐妹倆商量着寫去吧,一會兒拿來給我看看。」她的女兒大了,會越來越懂事,現在受到的委屈,便是她將來行事的前車之鑒,懂的多了,嫁人後才能獨當一面。
三封信,給西安、京城的都很厚,除了報喜,亦寫滿了思念之情,而給杭州的,只有寥寥幾筆。
因為杭州離得最近,那邊的信先到了。
謝定現在一人睡在前院,兒媳孫女們走後再也沒有見過陳氏,這日正在書房看京城有人來的信,暗暗琢磨京中形勢,聽說兒媳有信來,不由緊張。
兒媳是帶着怨走的,平安無事不會與他聯繫,莫非車隊出了事?
信一到手,謝定急切地拆開,打開一看,發現信上只有寥寥幾字。
二孫女瀾橋寫的,說她母親有喜了,一個多月了。
謝定朗聲大笑,趁門外下人望進來前抹掉了眼中老淚,快步去了祠堂。
他就知道,長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要求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兒媳這胎是個男娃,為他的明堂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謝徽膝下要添丁,謝定高興不已,消息傳到陳氏那裏,陳氏當即砸碎了一個茶碗。
蔣氏竟然有孕了!
如果她生了兒子,即便謝徽死了,也輪不到她的親孫子們過繼!
陳氏氣急攻心,第一個念頭就是派人去弄掉蔣氏的孩子,可馬上又被她否決了。蔣氏那人精明的很,有錢有人,平時就將大房守的無懈可擊,現在這種情形,她定會更注意自己的安全,幾乎堵死了這條路。
污衊她偷人?
也不行,她真敢做了,謝定第一個饒不了她,想到那日謝定吃人般的目光,陳氏暫且不敢再觸他的逆鱗。
怎樣都不行,陳氏唯有求菩薩保佑,保佑蔣氏沒有生兒子的命,再生個女兒。
杭州靈隱寺香火鼎盛,陳氏決定去拜佛燒香。
她前腳才領著兒媳婦女兒出門,後腳消息就傳到了陸遙耳中。
上了香,二夫人領着孩子們去玩了,謝瑤陪陳氏去客房休息。
雖然拜了菩薩,陳氏心裏依然堵得慌,什麼都不想做,坐在榻上生悶氣。
本以為謝徽死了,他沒死,盼着他客死他鄉,轉眼間蔣氏又有了身孕。
怎麼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
心煩意亂,看到原本該在西安當知府夫人的女兒,陳氏更是氣悶,可畢竟是親生的,捨不得遷怒。
母親眉頭緊鎖,一看就心情不好,謝瑤體貼坐到榻前的矮凳上,輕輕給母親捶腿,小聲勸道:「娘,我知道你心煩什麼,這種看老天爺臉色的事,咱們發愁也沒辦法,可你想想,她一有身孕便長途跋涉回娘家,很快就是寒冬臘月了,誰能保證她會順順利利生下來?就算生了,不也可能是女兒嗎?退一萬步講,就是生了兒子,想繼承爵位就得搬回來,那麼多年,娘還怕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