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幾年孟氏為了見小顏氏的面,不知想了多少藉口要進梅閣,今日到底怎麽回事,沈捷心知肚明,但他對孟氏有愧,便只當不知,想着過幾日要帶小顏氏出門,晚上照舊歇在了孟氏這邊。
【第二十三章好女怕纏郎】
侯府的燈熄了,蕭元屋裏的燈還亮着。
葛進端了熱水進來,見主子衣裳穿得好好的,一看就是沒心思睡呢。回想主子那晚回來後就沒怎麽笑過,常常對着鳥籠出神,葛進將水盆放到榻前,一邊挽起袖子一邊閑聊似的道:「公子,五姑娘今日去了侯府,您不過去問問裏頭的情況?」
蕭元看他一眼,視線又挪到了鳥籠上,「半夜三更,她肯定會惱。」
上次都氣哭了……
想娶的人如此不待見他,蕭元有點無措,不知該怎麽繼續。
葛進沒有媳婦,但他進宮後閑着沒事,看了不少主子不屑看的「雜書」,看得多了也琢磨出了一套心得。主子不伸腿洗腳,他也不催,屁股挪到一旁的矮凳上,低聲勸主子,「公子,您不能怕五姑娘惱就不去啊,其實姑娘們臉皮都薄,便是心裏喜歡,也要拿喬裝裝矜持。就說五姑娘,落水受了委屈,心裏頭說不定盼着您去呢,結果等了半晌您沒露面,那才會真的生您的氣。」
這話聽着有點道理,蕭元意外地看向心腹,「你怎麽知道她在拿喬,而不是真的生氣?」
葛進嘿嘿笑,上下打量主子一眼,熟練地贊道:「公子這模樣氣度,哪個姑娘捨得跟您置氣?公子我跟您說,越是嬌生慣養的姑娘,脾氣就越大,公子想討五姑娘的歡心……不是,公子想哄得五姑娘乖乖替咱們辦事,不能板著臉說話,得柔聲哄,能讓着的地方就讓着點才行,臉皮也不能薄了,俗話說好女怕纏郎,您藤蔓似的纏上去,五姑娘想跑都跑不了。」
主子明明喜歡五姑娘,卻不肯在他們面前點破,他也不能說太白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蕭元想像了下他緊緊纏住她的情形,便有點躺不住了。
「取衣服來,我去問問她梅閣的情況。」他坐了起來,看着衣櫥道。
葛進咧嘴一笑,將水盆挪到一旁,再去取夜行衣。
「公子,五姑娘落水,您帶點東西去探望?」葛進體貼地提醒道。
「帶什麽?」蕭元好奇地問。
「我去給您拿。」葛進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半個時辰後,蕭元一身黑衣,悄悄閃進了小姑娘的閨房。
他也不想大半夜的擅闖姑娘家的內室,誰讓白日裏他見不到她,反正都是找機會單獨相處,只要他不動手動腳,在哪兒又有什麽區別,況且他認定了她,早晚是夫妻,沒什麽好避諱的。
舉着夜明珠照亮,小心翼翼地行到紗帳前,心上人近在咫尺,蕭元突然緊張,靜靜地站了會兒,才慢慢挑起紗帳掛好,掛的時候歪頭看,見她朝外側躺,睡得香,他忍不住笑了。
放夜明珠到她床頭,蕭元沒急着叫醒她,蹲在床邊,偷偷地看。
光線昏暗,她肌膚的白皙瑩潤不顯,但眉目如畫,寧靜美麗。
怎麽叫醒她?
想到家裏的黃鶯,蕭元玩心上來,伸手去捏她秀挺的鼻頭。
睡夢裏的謝瀾音突然覺得難受,鼻子不通氣了,憋久了,她本能地張開嘴,深吸了口氣,做這個動作時,忽地就醒了,才睜開眼睛,捏她鼻子的手迅速挪到了她嘴上捂住。
「是我。」她瞪大了眼睛,蕭元及時出聲道,「聽說你落水了,我來看看。」
他的目光語氣都十分溫柔,怕嚇壞了她。
謝瀾音盯着突然靠近的男人,在他溫柔的注視下,呼吸漸漸平靜了下來。
蕭元微微鬆開手。
「我沒事,你馬上走。」恢復了自由,謝瀾音仰頭看看,迅速攥住那顆照亮的夜明珠遞給他,冷聲逐客。管他是為了什麽原因來,她都不歡迎,隨隨便便闖進她的閨房,他把她當什麽了?
她手太小,夜明珠的光亮從指縫漏了出來,照清楚了她緊皺的眉頭。
做了不合規矩的事,蕭元本就心虛,被她這樣一訓,他就順勢接過夜明珠,包好收進懷裏。
房間徹底黑了下來,不用擔心被他瞧見自己,謝瀾音鬆了口氣,可是沒聽到他離去,她又提起了心。到底還是怕他,謝瀾音想了想,緩和語氣道:「袁公子,我上午不小心落水,沈妙提議去梅閣,我想先去看看,可我姊姊說沈妙可能不懷好意,便沒有去。」
他最想知道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談及正事,蕭元鎮定了些,照舊蹲着與她說話,「即便去了,她身邊有沈捷的心腹,恐怕也不會讓她露面。瀾音你聽我的,我讓你動手的時候你努力做好便是,其他的不必你費心,我怕你出事。」
他喊她小名倒是越來越順口了,謝瀾音聽着彆扭,望着黑漆漆的床頂道:「請袁公子自重,別再那樣喚我。你的意思我明白,以後絕不會擅作主張,好了,你走吧。」
蕭元是得了「高人」提點過來的,但想的是一回事,真正用起來又是一回事,她態度冷冰冰,他一下子不懂該怎麽死纏爛打,盯着她模糊的身影瞧了會兒,決定還是先聽她的,「好,那我走了,月中沈捷可能會帶嚴姨娘出府,我會提前兩晚過來,知會你準備,到時再將東西交給你。」
「好。」謝瀾音乾脆應道。
她小氣巴拉,不肯多說些話給他聽,蕭元突然又捨不得走了,悄悄將身體往她那邊挪了挪,「你看過郎中了嗎?」
謝瀾音聽出他聲音近了,攥了攥被褥,忍住脾氣道:「看過了,什麽事都沒有,袁公子請回。」
她不停地攆他,蕭元面子上過不去,摸出袖口的東西道:「我身邊有人懂醫理,說吃了這個對身體有好處,我放床邊上了,你記得拿,告辭。」
說著放下東西,站了起來。
謝瀾音怎會收他的東西,扭頭道:「我不要,你拿走……」
屢次被拒絕,蕭元的脾氣也上來了,居高臨下盯着床上的黑影,「你不要,我便一夜不走。」
他突然霸道起來,謝瀾音怔住,拿不准他話中真假。
「要不要?」她不回答,蕭元直接坐到了床上,倒記得往後挪了挪,免得壓到禮物。
他來真格的,謝瀾音迫於形勢,咬咬唇,悶悶地嗯了聲,只求他快走。
蕭元不想聽她嗯,又問了一遍,「到底要不要?說話。」
謝瀾音氣得不行,卻不得不開口,攥着被子說了個「要」。
那聲音嬌嬌可愛,蕭元滿意了,伸手要摸她腦袋,她聽到動靜逃竄般地往裏躲。蕭元手停在半空,頓了頓,自言自語般嘀咕了一句,握拳離去。
謝瀾音緊張地聽,確定他真的走了,她才慢慢坐了起來。
呆坐半晌,謝瀾音搖搖頭,懶得再想他古怪的舉止,摸索着去碰他強送的禮物。
摸到了,拇指大小的東西,有點圓又有點癟,好幾個。
謝瀾音隱隱有了猜測,卻不敢相信他大半夜送這樣的禮,猶豫片刻,試探着放到嘴裏,一咬,果然是甜的。
想到他霸道地非要她收,謝瀾音莫名想笑。
早知只是幾顆棗,她何必與他浪費唇舌?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謝瀾音笑了會兒,繼續嚼。
都咬了一口了,不吃更不好藏。
天微微亮,謝瀾音趴在床上,撥弄着床頭的六個乾棗玩。
她知道紅棗養氣補血,可是這對落水受寒有用嗎?
他又為何偏偏送了七顆?
是隨便抓了一把,還是仔細數過的?
想像男人坐在桌子前數棗的樣子,謝瀾音輕輕咬了咬嘴唇。
或許他真的有點喜歡她?
畢竟如果只是為了哄她好好幫他做事,他應該會選貴重的禮物拉攏她,而不是這種幾文錢的東西。
趁鸚哥桑枝進來服侍前,謝瀾音用帕子將幾顆棗包了起來,藏好了,讓鸚哥去端些乾棗來。
乾棗廚房就有,鸚哥很快去而復返,還體貼地勸謝瀾音,「一大早吃太甜的容易膩,姑娘少吃幾顆吧。」
謝瀾音點點頭,讓她們都下去,她關好屋門,再翻出帕子,將六顆棗往盤子裏放,放好了,卻發現蕭元送她的那幾顆個頭特別大,而且更加圓潤,一看就不是同一個筐里抓出來的。
謝瀾音不知為何想笑,然後一口氣將六個大棗都吃了,免得讓丫鬟們瞧出不對。
甜的吃多了,早飯時謝瀾音只喝了一碗香菇粥,沒有動碟子裏的豆沙包。
飯後她照舊去大表嫂那邊逗表侄女,待到絨絨困了要睡覺,謝瀾音告辭往回走,才到邀月閣院門前,蔣氏派小丫鬟來請她,說是孟氏母女來探望她了。
謝瀾音只好朝母親那邊拐去,路上暗暗思量。昨日她只想着去梅閣探情況,其他的沒上心,聽姊姊提醒後,也覺得沈妙有點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