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低低的聲音,在略顯閉塞的山洞裏傳開,明明充滿了不甘的經歷,他聲音卻平靜如水。
謝瀾音已經不想分辨他最後一句話的真假,但她想到了他的身份。
來到京城,她對秦王身世的了解更多。
他確實是最不受寵的皇子,皇上賜給他的那個沈家醜王妃也確實在大婚當天死了,他與那人沒有任何情意,而他的的確確該恨皇上,恨他不是個好父親,恨他壞了他的姻緣。
他,其實挺可憐的。
可那又能如何?
這半個多月謝瀾音想了很多。最初蕭元怕她不願做妾隱瞞身份她可以理解,但後來兩人感情那麼好了,他居然寧可騙婚也不跟她說實話,非要不得已時才說,他把她的家人當什麼了?騙她是一回事,騙她的父母又是一回事,他自私地想先得到她的人,但他想過她父母被騙后的心情嗎?特別是父親,那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啊,蕭元這樣做,豈不如同扇了他一個耳光?
他不尊重她的父母
他想要他們的女兒做妾,卻沒有考慮二老的臉面,是,他有苦衷,可她的父母也有他們身為岳父岳母該得到的尊重。
再提這樁婚事,早知道他是秦王,她根本不會讓自己動心。
給他做妾,她自己受不受委屈先不提,父親呢?皇上對長子的不喜天下人皆知,他會不會因此遷怒父親,進而連累父親姑父的前程?就算皇上大度,沈皇后與太子衡王呢,他們會不對付站在蕭元這邊的父親姑父?西安那邊,舅舅家會不會被平西侯府打壓,生意會不會做不成了?
他騙她,騙了那麼久,毫無誠意,她不想再喜歡他。
他那樣的身份,她不敢也不能答應他。
望着洞口,謝瀾音什麼都沒說。
蕭元偏頭看她,他很想告訴他,他不會委屈她一輩子,但他怕她不信,怕她知道後會更惶恐,畢竟皇上封了太子,他有那種念頭便是謀逆,她一個內宅里的小姑娘,怎麼會承受住這樣大的驚嚇?
他也很想再解釋一番他的無奈,可他不想說了,不想讓她同情,誰都可以同情他,他卻永遠不想聽她說出口,更不想她因為同情答應他。
可沒有皇后之位的誘惑,沒有因為舊情容易生出的同情,他還能用什麼哄她答應?
蕭元不知道。
他只知道……
「瀾音,」蕭元伸手,在昏暗裏準確地握住了她的,緊緊攥住,不許她躲。
看着她朦朧美麗的側臉,蕭元抬着那小手放到胸口,用力地捂着,「瀾音,我知道你委屈,你不答應,我不怪你,我也不逼你,我會繼續等,等你心甘情願那一日,但你記住,我不會讓你嫁給任何人,你想都用想。」
他也不信她會忘了那些曾經,真的喜歡上別人。
前面說的還是人話,後面突然霸道如地痞混賬。
謝瀾音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掙不開他手,她使勁兒將他手背往石壁上撞,「你憑什麼……」
話音未落,蕭元突然捂住她嘴提着她連退幾步,躲到了最裏面一側凹進去的地方,緊緊壓着她道:「有人來了。」
謝瀾音心頭一跳,立即不敢再動,本能地想要探頭看看,被他大手擋住,跟着又將她往石壁上抵了抵,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他的心跳隔着單薄的衣衫傳到了她胸口,他的呼吸落到了她頭頂發上,謝瀾音才想動一動,洞口真的傳來了腳步聲,還不止一人。
她忍不住主動往裏面縮了縮,才慶幸可以不用貼着他了,蕭元見縫插針般又貼了上來。
謝瀾音咬咬唇,注意力卻迅速被剛進來的兩人吸引,聽着兩人離他們藏身之處越來越近,謝瀾音緊張地發抖。
「別怕。」蕭元幾不可聞地道。
謝瀾音還是哆嗦,越抖越厲害,他大手突然包住了她的,兩手都握住,又穩又暖,讓人安心。
謝瀾音眼睛發酸,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行了,就在這裏吧,裏面太黑了,」小姑娘嬌嬌怯怯地道,「逸哥哥,我真的怕……」
「好,那就在這兒。」男人彷彿十分寵她,馬上就停了下來,趕巧正是之前謝瀾音兩人站立的地方。大概男人都是一個德行,他也將小姑娘抵在了石壁上,捧着她手輕聲道:「雲柔,你去滄州去了一個月,可想死我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肯定過去找你。」
內閣首輔許閣老唯一的孫女許雲柔羞紅了臉,低頭嗔他,「我隨母親去探望外祖母,你去做什麼?被人知道了不定說什麼呢。」
「誰讓你不早點回來?」蕭逸很是委屈地道,抱着她手捏了又捏,「你等着,明年你及笄我就請父皇下旨,我把你娶回王府,讓你除了我身邊哪都不能去。」
謝瀾音登時明白了,那男人是當今三皇子,衡王蕭逸,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至於那姑娘,能被衡王求娶的,應該就是那位她只聽說過尚未見過的許家掌上明珠許雲柔吧?
「哪有你這麼壞的,你真不許我出門,那我不嫁你了。」許雲柔輕輕哼了哼,底氣十足,彷彿嫁給堂堂王爺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想不要就不要。
嬌嬌滴滴的聲音落到謝瀾音耳中,莫名地諷刺,諷刺到握着她的那雙手也不暖了。
後面的話謝瀾音沒有聽清楚,失神之際,突然聽到許雲柔哼了聲,跟着便是有些熟悉的動靜。
他們在親吻。
第一次撞見這種事情,還近在幾步之遙,謝瀾音臉不受控制地發燙,怕被他發覺,勉力維持呼吸,但她管不住因為心跳加快同樣加劇的胸口起伏,更難為情的是,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呼吸時胸口受到的來自他胸膛的壓迫。
她尷尬地繼續往後退,忘了後面根本無路可退。
或許也退了點,因為他又追了上來,只是輕輕的一點蹭,謝瀾音身體一僵。
「逸哥哥……」那邊不知蕭逸做了什麼,許雲柔細聲哀求。
於是謝瀾音驚恐地發現,頭頂的呼吸更重了,底下也更加嚇人。
就在她盼着蕭逸二人快點離開快點擺脫這種尷尬境況時,耳朵上忽然一暖,像是小心翼翼抿灌湯包里的湯汁,只是此時此刻,她的耳垂是灌湯包薄薄的餡兒皮,他是品嘗的人。
她胳膊才動,他呼着氣提醒她,「噓……」
那拉長的單音是熱的,燙得她神智發顫,一瞬心神不穩,他已經搶了她的唇。
謝瀾音猛地扭頭,他動作更快,雙手抱住她腦袋不許她躲。謝瀾音才要伸手推,不遠處又響起許雲柔似哭非哭的聲音,謝瀾音好像還聽見了弟弟趴在母親懷裏狼吞虎咽的動靜,她迷迷糊糊地想那是什麼,然而意識又被他強勢霸道地拉回。
謝瀾音無法躲,只能攥緊他衣袍,狠狠掐他。
蕭元不怕疼。
他太想她,半年沒見,一見就變了樣,她不再笑着與他說話,反而狠心打了他一巴掌。說不清是怨那一巴掌,還是怨她的無情冷落,蕭元緊緊抵着她,直到蕭逸停下來,他才強行打住,下巴貼着她汗濕的額頭平復。
「雲柔,對不起,我沒忍住。」蕭逸乖乖站在一步外,喘着氣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