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當著客人的面夏桃不好生氣,憋着火讓她將客人帶到暖閣,她告罪一聲先走了。
小丫鬟這才抬起頭,露出一張精心打扮過的臉龐,眉如新月唇若塗脂,一雙漆黑的眸子顧盼生輝,就是臉上的粉厚了些。怯弱地掃了一眼謝瀾月跟兩個小女娃,她微微低着頭繞到了謝瀾音一側,示意幾人繼續前行。
謝瀾月牽着妹妹走,怕她不小心踩到水摔了,還沒留意她。
謝瀾音卻驚訝這丫鬟的身高,比她高半頭,跟長姐差不多了,但也正是因為有長姐的例子,她也沒覺得多奇怪。
「這位姑娘,你為何一直看我?」就在謝瀾音準備收回視線時,小丫鬟轉頭與她說話了,現在是謝瀾音與她並肩走在前面,最右邊是方菱,謝瀾月牽着瀾寶走在後面。
她聲音有些粗,嬌滴滴地說話特別古怪,謝瀾音皺皺眉,敷衍道:「看你個子挺高的。」
小丫鬟笑了,瞄了瞄她頭頂,目光又落到了她臉上,「姑娘個子也不矮,你是謝家五姑娘吧?聽說謝家五姑娘最好看,確實實至名歸……」
「郭澄!」
他越說越沒規矩,後面謝瀾月狠狠盯着他瞧了兩眼,終於認出來了,立即鬆開妹妹,作勢要推他。郭澄敏捷地跳到了前面,沒有一點被抓住的慌亂,反而弔兒郎當的抱着胳膊,眼睛盯着謝瀾音,「五姑娘是吧,我看你長得不錯,給我當媳婦如何?我告訴你,我眼光高着呢,一般的,譬如她那樣的我都看不上。」
說話時特意指了指謝瀾月。
謝瀾月惱羞成怒,早忘了她叮囑堂妹的,氣得就要上前打他,兩人也算熟了,謝瀾月沒少教訓郭澄。郭澄猴子一樣側身躲開她,再次湊到了謝瀾音跟前,明明穿着女裝,卻目光輕佻,風流紈絝似的。
「不許你欺負五姐姐!」跟躲到一旁的方菱不同,瀾寶氣鼓鼓擋在了堂姐身前。
郭澄摸了摸她腦袋算作回應,眼睛依然盯着謝瀾音,「怎麼樣,你好好考慮考慮?」
謝瀾音在杭州時遇到過幾個自負風流的公子哥兒,但最多只是直白地贊她兩句,初見就談及婚嫁的,眼前的少年是第一個。看着他臉上厚厚的脂粉,謝瀾音嫌棄地別開眼:「我眼光也高,看不上你這麼丑的,更不會嫁給一個不男不女的人,瀾寶別管他,咱們走。」
牽着瀾寶就要繞過去。
郭澄還沒從那句嫌他丑的話里回神,本能地要攔,不想後背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疼得他半邊身子發麻。他呲着牙回頭,就對上謝瀾月警告的拳頭,「再敢追上來,回頭我告訴我大姐姐去!」
郭澄怎會因為她一句話就退下,只是沒等他回嘴或追上去,身後突然傳來夏桃的聲音,分明是後知後覺認出他領着人過來了。郭澄懊惱地往那邊看了眼,再看看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謝家姐妹,咬咬牙,先跳出走廊逃了。
他動靜不小,謝瀾月回頭瞅瞅,扭頭安撫堂妹,「瀾音別聽他胡說,他一向口沒遮攔。」
謝瀾音搖搖頭,她只是奇怪一件事情,「我進京后還沒怎麼出過門,他從哪聽來的那種話?」
其實論美貌,謝瀾音覺得自己與長姐不相上下,只是長姐好男裝且過於冷漠,才顯得她更美些。
謝瀾月早在郭澄說出那話時就想到了罪魁禍首,有些自責地道:「肯定是晉南,他們倆好着呢,臭小子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
謝瀾音愕然,隨即笑了。
原來在那個看着乖巧實則淘氣的堂弟眼裏,她這個五姐姐是最美的啊……
年前年後宴請多,謝瀾亭謝瀾橋姐妹倆十次有九次里都推了,謝瀾音就變成了大忙人,母親去哪兒她去哪兒,光是正月里就去了十來戶官員家裏做客,忙歸忙,倒也認識了幾個談得來的閨秀。
進了二月,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楊柳新綠。
「娘,大姐的嫁衣快綉好了啊。」謝瀾音腳步輕快地走進母親的屋子,見榻上鋪着一襲大紅的嫁衣,眼睛一亮,立即湊到跟前摸。
一般嫁衣都是新娘子自己繡的,但謝瀾亭不會針線,只能蔣氏這個當娘的代勞。
蔣氏也是心甘情願,笑着打量昨日黃昏才綉好的嫁衣,點頭道:「是啊,下午你大姐回來了,讓她試試,應該沒差的。」
謝瀾音摸着精緻柔滑的嫁衣,想像長姐穿上嫁衣的樣子,忍不住替她高興。薛九催的急,去年臘月里終於正式將親事定了下來,正好長姐年紀也不小了,大婚的日子就選在了五月。年後一家人都替長姐忙活,只有長姐沒事人似的,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蔣氏知道,摸摸小女兒腦袋,輕輕嘆了口氣。
長女生來就閑不住,但京城規矩嚴,兵部文職武職都不可能授給一個女子,長女又不喜悶在後宅,丈夫就偷偷給她安排了些跑腿的差事,然後跟她說了,女兒與薛九大婚後會安排薛九外放,到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薛九當了一地的守備,反而可以縱容妻子繼續參與軍隊裏的各種事宜。
之前那十幾年,外人都說她沒兒子,現在想想,長女跟兒子有什麼區別?
恭房裏傳來晉北咿咿呀呀的聲音,蔣氏連忙將嫁衣收了起來,迅速交給玉盞藏好,低聲囑咐小女兒:「今天還是你哄弟弟,我還得抓緊時間將蓋頭縫好,你看好他,別讓他過來給我搗亂。」
兒子九個月了,走路不穩當,爬的飛快,還不喜歡跟乳母玩,若不是有小女兒幫忙哄着,蔣氏根本沒有多少時間綉嫁衣。
謝瀾音笑着應了下來,一轉身,就見乳母抱着剛剛方便完的弟弟走出來了,晉北瞧見姐姐,高興地朝姐姐伸手,謝瀾音熟練地接過弟弟,幫小傢伙穿好外衣,再放進小木車,推着出門了。
走到院門口,碰巧遇見謝瀾月姐妹倆,眾人就去花園玩。
梅花已經有早開的了,姐妹幾個去了那邊。
到了地方,謝瀾音牽着弟弟陪他練習走路,累了就讓小傢伙扶着學步小木車,有瀾寶在旁邊盯着,她與謝瀾月坐在丫鬟們事先擦好的長椅上休息。瀾寶懂事,走遠一點就哄晉北繞過來,兩個大姑娘一眼就能瞧見。
「瀾寶天天幫你哄晉北,是不是得給我們工錢啊?」謝瀾月瞅瞅妹妹紅撲撲的小臉,打趣問道。
謝瀾音笑着頂嘴,「晉北天天逗瀾寶高興,真要工錢,也是你給我們吧?」
「小氣鬼!」謝瀾月作勢要彈她爆栗,扭頭的時候卻見那邊小丫鬟領着一個華服少年走了過來,臉不禁一熱,立即轉了過去,假裝在看弟弟妹妹。
謝瀾音察覺到不對,疑惑地往後看,就見表哥唐展來了,一身白色圓領長袍,腰間繫着一枚碧綠玉佩,行走時面帶笑容,俊朗清雅。
「展表哥怎麼來了?」謝瀾音笑着站了起來,遠遠跟表哥打招呼。
「我娘說好幾日沒見到你們姐仨了,讓我過來接你們,剛剛聽舅母說瀾音來了花園,我就過來這邊找了。」唐展聲音清朗,走到跟前,彷彿才瞧見謝瀾月一般,笑着道:「原來四妹妹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