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答應幫忙,他鬆了口氣,可她那麽反感他,卻是他沒有料到的。
是他太招人厭,還是他挑的時機不對?
夜裏躺到床上,蕭元難得的失眠了。
謝瀾音沒比他好到哪去,翻來覆去地也睡不着。
她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想好要忘了他,要去京城挑個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他一來糾纏,她便亂了陣腳。
睡得不好,早上起來,眼底下發青,眼睛也有點腫。
桑枝見了大吃一驚,「姑娘哪裏不舒服?」
鸚哥將此歸結在姑娘半夜的瞎折騰上,小聲數落道:「昨晚姑娘非要去數星星!」
謝瀾音正愁沒藉口,便順着鸚哥的話說,怕被母親瞧見,她沒有去前院吃早飯,自己隨便用了點,飯後繼續躺床上補眠。蔣氏憂心小女兒,與謝瀾橋一起過來探望,聽完鸚哥的解釋,母女倆互視一眼,輕笑地搖搖頭,放心地走了。
謝瀾橋去找二表哥蔣行舟,蔣氏則回了自己的香園。
剛進屋,丫鬟玉盞遞上一張帖子,「夫人,平西侯府剛剛派人送來的。」
蔣氏接過帖子,坐到椅子上看,看完笑了,「沈姑娘請兩位姑娘初七那日過去賞梅。」
那位侯爺夫人還真是客氣,前幾天才說讓小姑娘們結交,今日真的送了帖子來。
平西侯府。
十五歲的沈妙抱着一條雪白毛色的獅子狗坐在母親旁邊,聽丫鬟們回完話,她好奇地打聽道:「謝家那兩位姑娘脾氣如何?母親可別什麽樣的姑娘都讓我見,聽說南方姑娘都特別嬌氣,走幾步都要喊累,真那樣,我可同她們玩不到一處去。」
她是西安城裏身分最尊貴的姑娘,去哪兒都被人捧着,性情難免有些高傲。
孟氏並不覺得有何不妥,自己的親生女兒,怎樣她都喜歡。瞅瞅女兒,她嘆口氣道:「二姑娘謝瀾橋好做生意,不務正業,五姑娘謝瀾音就跟你說的差不多,嬌滴滴愛撒嬌,娘也不是特別喜歡。不過她們祖父父親有本事,你爹爹讓我別怠慢了,妙妙便委屈一下吧,等她們來了,領着人到花園裏逛逛,盡了禮數便是。」
沈妙一聽,便知道自己不會喜歡那兩個謝家姑娘,很是晦氣,想到這是父親的主意,她突然記起另一件事來,「月中爹爹生辰,娘準備怎麽給爹爹慶生?搭戲檯子嗎?」
談的是喜事,孟氏眉頭卻皺了起來。
慶什麽生辰?她安排的再好,他也不會領情,不會帶她出門遊玩,而是陪那個女人去。
越想越憋屈。被寵妾添堵的主母多了,但連寵妾的面都沒見過的,可只有她一個!
孟氏暗暗咬牙,餘光里見女兒笑着逗狗玩,忽地計上心頭。
沈捷不許她去梅閣,那外人不懂規矩擅自闖了過去,總與她無關吧?
而謝家姊妹惹了丈夫不快,長子便是對謝瀾橋有什麽心思,父親不喜,他也得斷了。
「大哥,我想去騎馬,你帶我騎馬去吧?」
十歲的沈應明猶豫着來到兄長門外,小腦袋探進去,對着書桌旁的男人忐忑問道。
沈應時放下書,示意他先進來,「怎麽沒去找你姊姊?」
出門在外,他願意照顧這對異母弟弟妹妹,但關係算不上親密。弟弟怕他,平時都黏在沈妙身邊,倒是沈妙,膽子大些,時常同他撒嬌,讓他陪她去逛街。
沈應明低頭,攥着手指道:「姊姊說今日她有客人過來,沒空陪我。」
其實是母親讓他來找兄長的,但母親叮囑他要說姊姊,沈應明不是很懂,但他聽母親的話。
沈應時沒有多想,起身道:「我去換身衣裳。」
兄長答應地痛快,沈應明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到兄長剛剛的位置,捧着書看,看了兩眼又放下,同屏風後的兄長說話,「大哥,謝家姑娘是不是咱們在蔣家遇見的那個奇怪的姊姊?」他去給母親請安時聽小丫鬟們說了。
沈應時動作一頓,腦海里浮現謝瀾橋俯身打李長茂屁股的情形,她回頭看他時,長發隨風輕揚,一雙桃花眼明亮似水。
看了看剛剛從衣櫥里取出掛在屏風上的外袍,動作一改,將剛解開的腰帶重新繫上,很是自然地道:「三弟去找母親吧,我剛剛想起還有幾封書信要回,明日再帶你出門。」
沈應明「啊」了聲,衝動之下說漏了嘴,「可娘讓我……」
說到一半,對上兄長看過來的目光,沈應明連忙閉上嘴巴。
但沈應時已經明白了。
孟氏輕視謝瀾橋,怕他喜歡對方,所以想打發他走,免得他再次遇見謝瀾橋。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舉請謝家姊妹來侯府?
孟氏不喜的人,沈妙也絕不會喜歡。
沈應時皺皺眉,走到沈應明身邊,摸了摸他腦袋,「隨我去書房。」
到了書房,佈置了練字課業給他。
沈應明不想練字,但更不敢違背兄長的話,抿抿嘴,乖乖拿起筆。
那邊孟氏聽幼子身邊的丫鬟回稟說長子在教導幼子課業,雖然不是出府,但長子被弟弟絆住肯定不會去花園裏,就放了心,喊來女兒沈妙,再次叮囑了幾句。
嚴姨娘是孟氏眼裏的刺,母親不痛快,沈妙當然也憎惡嚴姨娘,因此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
辰時過後不久,門房那邊派人來傳話,謝家姊妹到了。
沈妙看母親一眼,放下懷裏的愛狗,領着丫鬟去迎客。
侯府門外,謝瀾橋先下車,再過去扶妹妹。
這對如花似玉的姊妹,姊姊穿了身碧色長裙,妹妹着了身蓮粉色褙子,並肩站到一起,宛如紅花綠葉,花美葉清新,看得侯府門外的侍衛們也忍不住側目,好在都是軍營里選出來的,知道本分,沒敢多看。
倒是影壁後面轉過來的沈妙,看清謝瀾音的模樣後,腳步不由頓住。
她早聽說過,江南多美人,母親身邊的丫鬟誇讚謝家姊妹,她還不信,可是現在……門口的謝瀾音,肌膚白嫩,彷佛捏一下就能掐出水兒,美眸瀲灩,像是含了兩汪清泉,亭亭玉立站在那兒,引人矚目。
那日丫鬟誇讚完謝瀾音,又趕緊說謝瀾音再美也比不上她,當時她信以為真,現在見到本人,沈妙臉上突然火辣辣的,猶如被人打了一個耳光。如果謝瀾音只比她美一點點,她都不會這樣,然而……沈妙暗暗攥緊了手。
她面上依然帶着親昵的笑,因此謝瀾音沒察覺哪裏不對,注意力都在歡快地朝自己跑過來的雪白小狗上。看着小傢伙繞着她們姊妹轉了兩圈,又要往她裙子底下鑽,謝瀾音笑着躲開兩步,扭頭同沈妙誇道:「這狗真漂亮,沈姊姊養了多久了?」
豆蔻年華的姑娘,笑靨如花,聲音嬌滴滴更是好聽,男人聽了會骨頭髮軟,沈妙卻只起了一身疙瘩,只覺得謝瀾音是故意用這種腔調說話的。
世家姑娘慣會虛與委蛇,沈妙也不例外,笑答道:「快兩年了,叫球球,見誰都不認生,就是喜歡淘氣……走吧,我先帶你們去見見我娘,她可念着你們呢。」
為了嚴姨娘,她也得裝下去。
沈妙瞧着和善,言詞大方,謝瀾音與姊姊互視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到了上房,孟氏客套地誇讚了姊妹容貌一番,很快就道:「園子裏梅花開得好,你們小姑娘去那邊玩吧,瞧着好看的摘幾枝,拿回去給你們母親看,她懷着身子,整天待在屋裏也悶。」
「夫人這樣惦記我娘,回去我跟她說,她肯定比見了梅花還高興。」謝瀾音甜甜地道謝。
「就你嘴巧。」孟氏笑呵呵地道。
沈妙便邀請姊妹倆去花園裏逛。
「瀾音居然會騎馬?」姑娘們聚在一起,多半聊些日常起居的事,聽謝瀾音說她會騎馬,沈妙意外地問。
謝瀾音看着旁邊跟着她們走的小白狗,笑道:「是啊,我的馬也是全身雪白,跟球球一樣。」
「那下次我去跑馬,約你們一起。」沈妙自負馬術精湛,容貌上輸了,便想在旁的事情上將謝瀾音比下去。
謝瀾音許久沒跑馬了,欣然應允,「不過我馬術不精,只喜歡慢跑,沈姊姊見了可別笑話我。」
「我只大你一歲,瀾音還是喊我小名吧。」沈妙不愛聽她喊自己姊姊,打趣般地道。
沈妙長她一歲,謝瀾音喊姊姊是出於客氣,如她最開始也喊姚青青姊姊,熟悉了才喚小名,現在既然沈妙提了,她就自然地改了口。
心裏卻惦記着蕭元交代她的事,暗暗觀察周圍情形。
平西侯府佔地頗廣,裏面有一片專門種植梅樹,陽光溫暖,梅花盛開如片片彤雲。
這片梅林正是沈捷為了愛梅的小顏氏栽種的,小顏氏的院子梅閣自然就在梅林一側。蕭元抵達陝西後,沈捷心中警醒,晚上加派人手守着梅閣,白日裏依然與平時一樣,院門大開,彷佛裏面的主人可以隨時出入。但小顏氏知道,那開着的門只是做做樣子,不曾試圖出去過,孟氏等人亦清楚,就算她們想進,守門的女護院也會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