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裏說話不方便,今晚我去邀月閣找你。」蕭元盯着面紗後她隱隱若現的眼睛,聲音低沉,「去年我救你一命,現在我有求於你,蔣謝兩家也只有你能幫我。五姑娘信得過我,請於今晚二更梆子響時出屋,我在你門外等你,五姑娘若是不信……」
謝瀾音冷笑抬頭,想聽聽他打算如何威脅她陪他做這種半夜私會的荒唐事。
「五姑娘若是不信,袁某亦不後悔當初救了你。」蕭元低低地道,鳳眼裏溫柔暖過春光。
謝瀾音怔住,望着男人那雙隱含柔情的眼睛,腦海里忽地一空。
風好像停了,耳邊也沒有了淙淙的流水聲,只剩面前的男人,時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日在僮山上,她被賊人粗魯地拽了起來,絕望恐懼的時候,他悄然出現,救她脫險,規規矩矩背着她走了一路。
「今晚二更,不見不散。」
她久久不語,蕭元知她為難,最後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他給她一日的時間考慮。
謝瀾音獃獃地望着他,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竟然默認她答應了,不由往前追了兩步,「你……」
蕭元頓足,回頭時食指抵唇,動作親昵自然,彷佛兩人已相知多年。
謝瀾音驚詫地忘了反應。
她乖巧聽話,蕭元滿意地笑了,繼續前行。
「瀾音,今天咱們遇到的那位公子是誰啊?」
下午歇完晌,姚青青過來找謝瀾音說悄悄話。那人俊逸脫俗氣度華貴,在河邊時她就好奇想問了,只是不好意思,怕蔣懷舟謝瀾橋笑話她,現在頂多謝瀾音知道,兩人關係這麽熟,她不是特別難為情。
謝瀾音自蕭元走後腦袋裏便一直想着晚上的事,心煩意亂,此時聽好姊妹提起蕭元,她詫異地盯着姚青青看,見姚青青目光閃爍,臉越來越紅,她壓下心頭那股怪異感,笑着打趣道:「怎麽,你喜歡他了?」
那人長得人模人樣,姑娘們一見傾心也沒什麽奇怪的。
姚青青卻搖搖頭,托着下巴與她道:「喜歡倒說不上,只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出色的人物,難免好奇,瀾音你跟我說說吧,他跟你們怎麽認識的,要跟你談什麽生意?真奇怪,談生意該找瀾橋姊姊啊,找你做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謝瀾音笑笑,信口胡謅道:「他是我三表哥認識的一個朋友,姓袁,來這邊做客時在三表哥調香房看到了美人嬌,想要買,三表哥說要與我商量,他便問了我幾句。」
「那你答應了嗎?」姚青青頗感興趣地問。
謝瀾音撇撇嘴,小聲哼道:「不給,那是三表哥專門送給我的,三表哥都不賣,憑什麽讓他賣?」因為心裏還在怨男人提出那樣過分的要求,現在說起嫌棄對方的話,神情語氣便十分地可信。
姚青青佩服極了,「瀾音真行,換做是我,恐怕他說什麽我都肯答應。」
「誰都跟你一樣沒出息?」謝瀾音外表得意洋洋地鄙夷道,心裏卻有些發虛。
她沒有答應,可她也沒有拒絕不是嗎?在男人眼裏就成了默認。
不過她猶豫是因為對方救過她的命,對她有大恩,並非因為他容貌出眾,如果沒有救命恩情,便是他生得舉世無雙,冒然提出半夜私會的要求,她非但不會答應,還會馬上告訴表哥,徹底與他斷絕關係。
只是,晚上真的要見他嗎?
送走姚青青,謝瀾音趴到床上,久久拿不準主意。
不見,有點過河拆橋的意思,畢竟她是欠他的恩情,而且他的人品,謝瀾音還是有點信得過的。可凡事就怕萬一,半夜無人,萬一他生出歹意,別說他身手了得,便只是個普通男人,也絕對能在她呼救前搶先制服她。
還有他說有事求她,又有什麽事是蔣謝兩家只有她能幫忙的?
思來想去,天黑了也沒個章程。
「姑娘還不睡嗎?」
今晚該鸚哥守夜,見姑娘拿着本書靠在床頭,她體貼地勸道:「姑娘早點睡吧,明早起來再看,仔細壞了眼睛。」心裏也有點奇怪,自家姑娘什麽時候這麽好讀書了?
謝瀾音看看身邊的大丫鬟,突然想到個主意,放下書,笑着與她道:「剛剛我看到一個傳說,說是上巳節這晚二更起來,去數天上與本身年齡相當的星星,再默默許願一刻鐘,將來心愿便能達成。我準備試試,到時候你在屋裏看沙漏,一刻鐘的時間一到,便出去喊我。」
關係到自己的周全,謝瀾音實在無法相信一個外男,有鸚哥照應,她就不怕了。
鸚哥卻狐疑地盯着主子,「真的管用嗎?那麽晚,姑娘仔細受了涼。」
謝瀾音解決了一樁心事,人突然輕鬆了下來,鑽進被窩道:「我多穿點衣服就好了,你警醒點,二更梆子一響便進來喊我,若是錯過了,我罰你三個月的月錢!」
「姑娘才捨不得罰我。」鸚哥輕輕地笑,看看床上面如桃花的姑娘,她熟練地放下紗帳,掩好了,吹了燈,提着手裏照亮的燈退去外間。姑娘有命,鸚哥不敢耽誤姑娘的「大事」,和衣靠在床頭,強打精神。
內室謝瀾音也沒有馬上睡着,翻了幾次身,才閉上了眼睛。
睡著了,時間過得就快了,但心裏有事,睡得淺,街上梆子一響,謝瀾音就醒了,翻個身,聽到外面鸚哥起來的動靜,很快就走了進來,逐次點燈。
「姑娘醒了嗎?」鸚哥隔着紗帳問。
謝瀾音應了聲,鸚哥挑起紗帳時,她看看窗子那邊,心裏一動,忍笑道:「出門前還得念一段經,也是一刻鐘,你去沙漏那邊盯着,一會兒叫我。」說著裝模作樣拿起睡前塞到被子底下的書,靠着床頭看。
鸚哥動了動嘴,見姑娘桃花眼水亮亮的,顯然正在興頭上,便沒有潑冷水,認命地陪姑娘折騰。
謝瀾音嘴角翹了起來。
欠了他的,她願意還,但半夜見面,她不能太準時了,得猶豫猶豫,免得他以為她輕浮好說話,而且讓他等一刻鐘,也算是對他提出這等失禮要求的懲罰,他若不耐煩走了,她正好省了事。
隨便翻了幾頁書,感覺已經過了很久,謝瀾音疑惑地問鸚哥,「還沒到嗎?」
一刻鐘竟然這樣長?
「早呢,姑娘安心念經吧,我給你盯着呢。」鸚哥小聲地道。
謝瀾音有點後悔了,早知一刻鐘這麽長,她該編短點時間的。
窗外蕭元也聽到了鸚哥的話,雖不知她編了什麽藉口,卻領悟了她「念經」的意思,笑了笑,站在屋檐下耐心地等。
這種幼稚的懲罰,受着也有趣。
時間到了,謝瀾音梳頭穿衣又磨蹭了一會兒。
「姑娘披上斗篷,外面冷。」鸚哥從柜子裏取出一件雪青色的斗篷,服侍謝瀾音披上,然後提着燈籠,要去送她。
謝瀾音默默的走到門口,略微抬高聲音道:「書上說了,不能點燈,我去牆角櫻桃樹那裏許願,一刻鐘後你出來接我。」
「姑娘看得清路嗎?」鸚哥不放心地問。
謝瀾音想了想,笑着接過燈籠,「那我提着燈過去,許願前再吹了。好了,你進去吧,時間沒到不許出來。」先前不想提燈,是怕被鸚哥瞧見那人。
姑娘古古怪怪的,鸚哥小聲嘟囔着進去了。
謝瀾音帶好門,一轉身,就見他站在十步外,一襲黑衣,昏黃的燈光映出他臉上帶着笑。
謝瀾音沒有多看,領頭走到牆角的櫻桃樹下,吹了燈,轉身同跟過來的男人道:「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你到底要我幫你做什麽?」
月初天上無月,只有當中一條璀璨天河照亮,還有遠處窗子裏透出來的微弱燈光。但蕭元眼力極好,將斗篷下她冷漠的小臉看得清清楚楚。
「你要許什麽願?」他朝她走去,想挨得近些。
謝瀾音警惕地往後躲,見他識趣地停了,她才沒有抽出匕首,聲音更冷,「與你無關,你若沒有事,我進去了。」
小姑娘刺蝟一樣,聲音冷,冷也好聽。蕭元沒再試圖靠近,走到牆根下,靠着牆道:「我有一樣東西,想托你幫我轉給一個人,那個人你沒見過,等她出門時,我會安排你無意撞上她。你要做的,就是趁機將東西塞到她手中。這事必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一旦被她身邊的人發現,我會惹上大麻煩。」
沈捷一時半刻對付不了,但他必須先救姨母出來,不讓她再以身侍賊。梅閣密不透風,姨母身邊的人肯定也都是沈捷的心腹,他沒法送消息進去,唯能趁姨母出門時想辦法。安排自己的人去撞姨母,太陌生的人沈捷會起疑,只有沈捷知曉的且絕對與他沒關係的,沈捷才會相信那真的是場意外。
想來想去,只有她合適。
屆時她看到姨母,也只知道那是沈捷的妾室,猜不到他與姨母的身分。
「我呢?」謝瀾音皺眉問他,「我會不會惹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