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聿鄲清冷一笑,眉宇間的不屑毫無掩飾。席臨川心中一悶,氣結之下手已然握上劍柄。

「將軍……」

一聲輕喚,微微的涼意撫在他扣劍的手上,低眼看去,紅衣驚疑不定地望着他:「您不能……」

她垂眸一睇他的手,側過身又向聿鄲道:「我們……商量商量。」

氣氛詭異極了。

偌大的大將軍府正廳中,因為摒去了全部下人,而顯得很是空曠。敏言長公主與謹淑翁主並排而坐,互握着手,誰都說不出什麼來。

鄭啟以手支頤,斟酌片刻,打破了沉寂:「那個曾淼,你非救他不可?」他語中一頓,「他也算罪有應得。」

席臨川喟了一聲:「聿鄲的意思很明白。」

他看向鄭啟,回思着聿鄲的話,一字字道:「除非答應他的要求,若不然他就會讓赫契汗王直接插手此事——那就不是曾淼伏法便可的事情了,也許會任由他們處置曾淼都不必多提,如若就此挑出什麼更過分的要求呢?」

他所怕的,是赫契藉此理由將事情鬧大,再次與大夏形成水火不容之勢,到時候想收場都難。

鄭啟點點頭,知道他的顧慮無錯,苦澀一笑,目光劃過紅衣,又向席臨川道:「可你又不肯讓紅衣去。」

「我不知道她們去了會發生什麼。」席臨川沉然道,「如果她們回不來了呢?」

鄭啟默了一瞬:「祁川還是大夏的領土。」

「……名義上是。」席臨川頗不給面子。

廳中恢復安靜,細沙穿過沙漏細頸的聲音均勻地淌着,有點像狼毫劃過紙張的細響,一筆筆書下過往的時間。

夜色漸深,紅衣綠袖各自躺在榻上,靜靜聽着同樣輾轉難眠的對方折騰出的聲響。

俄而聽得綠袖狠一捶榻,萬分惱怒:「就為個舞!竟讓赫契人拿捏住了!」

真是有點「四兩拔千斤」的感覺。

院中一片窸窣。

紅衣悚然一驚,坐起身朝外看去。

她們的院子裏沒有種太多的東西,只要一株玉蘭而已。玉蘭先開花后長葉,如今剛是花苞初綻的時候,一片葉子也無,就算是再強勁的風力也不該能吹出這樣的動靜。

「綠袖……」紅衣喚了一聲,悄悄地下了榻,黑暗中示意綠袖噤聲。

那窸窣聲還在繼續,雖並不算多麼明顯,但細聽之下,似有至少十數人在院中疾行。

黑暗中,二人面面相覷,紅衣小心地伏在了榻邊一動也不敢動,過了一會兒,感覺綠袖蹭了過來:「怎麼回事?」

她只能說:「不知道……」

窸窣聲一停,安寂了一陣子之後,刀劍聲驟起!

似乎離得不算很近也不算很遠,刀劍相撞的聲音不斷刺入耳中,偶有一兩聲慘叫或呼喝,聽不出是什麼人。

一聲啼哭乍然響起。

女孩的尖銳的聲音帶着驚恐穿過牆壁,在紅衣心裏一擊!

是隔壁!

孩子們住的院子!

一把推開伏在肩頭不住發抖的綠袖,紅衣奪門而出,霎一陣夜風拂過,她怔了一瞬,轉而怒問:「你們在幹什麼!」

圍在院中持刀靜等的十餘名禁軍齊回過頭來,遂即有人道:「姑娘回去……」

「你們在幹什麼!」她又問了一句,錯愕不已地望着他們。隔壁傳來的拼殺與嘶叫聲聽得更加清晰了些,他們卻仍舊只是在她們的院子裏靜守着……

「嗖」地一聲輕鳴,一支羽箭躍牆入院,直插院中……

「姑娘回去!」兩旁禁軍一喝,即有人箭步上前,猝不及防地在她肩頭狠力一撞,紅衣驚呼着跌回房裏,眼前的房門隨之關上。

門從外面被閂上。整整一夜,她與綠袖在門裏或憤然怒喊、或焦急踱步,門始終都未打開。

小小的卧房裏,盈滿的恐懼好像能從門窗縫隙中溢出去。

渾身瑟縮着,二人倚在各自的榻邊緊環膝蓋,感受着侵襲不斷地涼意,覺得一切寬慰自己暫且安心的理智情緒都在被迅速擊散,隔壁的慘叫一聲皆一聲,持續了好久都未停下,又一直並未延伸到她們自己的院子裏。

如同是誰有意叫囂着,讓她們親耳聽見卻又並不想真正傷到她們,好像為的就是讓她們一點點崩潰……

一朵煙花竄上天際,持續已久的廝殺聲戛然而止。

「他、他們……」綠袖驚魂不定地怔然望向她,又望向那在中間的牆壁。

還活着么……

或者,還有沒有活着的?

紅衣想要站起來,發抖的雙腿卻根本使不上力氣。用手去支撐床榻,可胳膊同樣使不上力氣。

「阿遠、燕兒……」她喃喃地說著,望着眼前的牆,面如死灰。

門聲猛一響。

紅衣停在那堵牆上的目光仍移不開,只餘光得以看到來者是誰:「將軍……」

「紅衣。」席臨川看着她的樣子緊蹙眉頭,走到她身側蹲下,見她面色紅得異樣,一撫她的額頭,神色愈沉,「上榻去。」

「將軍……」她仍舊看着那牆面,目光划來划去,似乎試圖透過牆壁,直接看到那一側現下是什麼樣子,「他們……」

「他們沒事。」席臨川面容緊繃,強扶着她坐到榻上,又道,「早先安排了禁軍暗中盯着,原是想防赫契人尋仇,卻沒想到恰遇上強盜打劫。」

他平緩地說著,抬手一撫她額上沁出的汗,繼續寬慰說:「禁軍一死一傷,孩子們沒事,那伙人全抓住了。」

紅衣怔然望向他,似在判斷真假。

「你病了。」他也有些被她這副樣子嚇住,又因知她此時最是無助,而強讓自己定下心神,「意外而已,好好歇着。」

「不、不是意外……」紅衣猛地反握住他的胳膊,毫無焦距的目光緩緩轉向他,「不會這麼巧……不會這麼巧!」

她拼力嚷着,竭力地想讓他相信。席臨川心裏發沉,看着她不知如何解釋,只覺攥在他胳膊上的手又一緊:「是聿鄲……他是故意的。」

「強盜只是為錢而已……沒有強盜會在看到那麼多禁軍駐守后仍然拚死抵抗。」她顫抖着說著,長甲扣得他胳膊生疼。

紅衣啞聲一笑:「您知道的,對不對?您一定比我明白……」

席臨川沉默不語。

「您果然是明白的……」紅衣鬆開他,低笑一聲,向後退了半步,「那……不能治他的罪么?」

「不能。」

他的答案篤定得讓紅衣一訝。

「是,我知道他們必是聿鄲的人。」席臨川平靜而道,繼而一喟,「但……並沒有赫契人,而且被活捉的幾個都口中藏毒,皆自盡了。」

是聿鄲雇了人來,不知他用什麼法子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賣命,總之現下……他們縱使知道背後是誰,也抓不到半點拖他下水的證據。

只能這樣任由着他耀武揚威似的對他們施壓。

「我會再去見一見聿鄲。」席臨川說了這樣一句,轉身往外走,紅衣忙是一喚:「將軍!」

他后脊一凜,定住腳步,她說出的話與他所料如出一轍:「除了我帶人去,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嬌妾掌家 卷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嬌妾掌家 卷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