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席臨川左手仍環着她未動,右手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給她披上,神色沉肅道:「出了汗吹風小心着涼;多穿件衣服把碎了的心兜住。」

紅衣抬眸睃他,直不知該繼續用生氣的表情還是反過來嗆他更好。他時常會是這樣,好端端的正理之後非要添句沒正經的邪說,偏生面色不改,深入寒潭的雙眸中全是認真,言罷便薄唇緊抿,稜角恰到好處的面容好看得緊。

當日,席臨川便着人回長陽傳了信,吩咐多挑幾匹紅衣喜歡的那種衣料送來。

不過三五日就有馬車在珺山的府門口停了,恰好紅衣從山上摘了葡萄回來,初經過時只道是布料送了來,定睛一看正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喉中噎住。

「君侯……」她帶着戰慄喚了一聲,在這「度假」期間刻意放輕鬆、不亂想的心不可克制地又緊懸起來。

聿鄲回頭看向她,默了須臾,一揖:「夫人。」

這般沉然的反應,讓紅衣更是一顫。

一時難免有些逃避起來,想問、該問的話在口中咬住未言,她頷首一福請席臨川入府,又讓齊伯去知會席臨川一聲。

「我去洗葡萄。」紅衣喃喃說道,遂貝齒緊咬,頭也不回地想要避開。

「夫人。」身後,聿鄲的嘆息沉重,靜了一瞬,又道,「還請夫人一同聽聽吧。」

紅衣呼吸窒住,默然一點頭,與他一同朝正廳行去。

二人行至正廳門口時,席臨川也剛好到了,另一邊,席煥和小萄也聞訊趕來。幾人的腳步同時一停,目光相互望了一番,席臨川先行笑道:「幹什麼都來?我與涉安侯說便是了。」

他說著行上前去,取過紅衣拎着手裏的盛滿葡萄的竹籃,順手遞給小萄:「你們吃葡萄去。」

小萄下意識地接過,望向席煥詢問他的意思,席煥眉頭緊蹙着,終還是依言一揖,道:「那……究竟如何,兄長記得告知一聲。」

「會的。」席臨川點了頭,又看向紅衣,笑容未變,「衣料半刻前到的,你去……」

「我想聽聽究竟如何。」她低聲呢喃道,明眸望向他,口吻不容辯駁,「君侯都說我該一同聽着。我是你妻子,你別想此時把我支開,自己一人頂着壓力。」

執拗得好似賭氣的口吻,似乎此時支開她便是質疑她這髮妻身份一般。席臨川面色微僵,與她對視一會兒,輕嘆:「進去坐吧。」

三人一道步入正廳,席臨川和聿鄲落了座,紅衣摒開原在廳中候着的下人們,自己去沏茶。

也不知究竟成是不成……

她心中思來想去的,明知自己就算再這樣胡想個三天三夜,也改變不了聿鄲帶回來的結果,仍還是停不下來。

香茶沏好,自壺中緩緩流出的茶水倒滿兩盞,紅衣拿托盤呈着端過去,分別擱在二人手邊,然後自去席臨川身邊落了坐。

手中的托盤一時都沒想起放下,十指皆緊扣在托盤上,渾身發寒地等着聿鄲的話。

「君侯直說吧。」席臨川垂眸輕哂,仍是那副不急不慌的神色,端起茶盞來淺啜一口,眉心稍蹙,又將茶盞放回案上。

「我……」聿鄲沉吟良久,長聲一嘆,搖一搖頭,「汗王很感謝將軍除掉了那些巫師,但除那道詛咒……他也有心無力。」

短短一瞬,紅衣腦中猛震后全然空白,只覺眼眶一熱,立即緊銜嘴唇,拼力將眼淚忍了回去。

她看向聿鄲,聿鄲正從懷中取東西,手掌攤開,那枚滾圓的血紅色的寶石呈現眼前,聿鄲一聲啞笑:「我們試了各樣的法子,它竟是半點也碎不了,實在不知怎樣才能毀了。」

紅衣的目光凝在那枚殷紅上,死死地盯着,說不清是恨是怕。少頃,乍聞聿鄲猛一咳。

她怔然舉目望去,聿鄲眉頭緊皺,發白的面色看着痛苦。手上的茶盞仍未擱下,他有些尷尬地看向席臨川和紅衣,費力道:「抱歉……」

「怎麼了?」紅衣茫然道,聽得席臨川在耳邊輕說:「茶太濃了。」

她頓時恍然。

「……抱歉。」她輕聲說,窘迫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席臨川平靜如初的側頰,眼淚忽如決堤一般湧出。

竟是沒有辦法……

紅衣緊捂着嘴壓抑住哭聲,好像頃刻間房中都徹底昏暗了,鋪天蓋地的全是絕望。

竟是沒有辦法!

一室沉寂中,低低的嗚咽逐漸明晰,席臨川看她哭成這般,卻是無措起來,不知如何去哄。

溫暖的手觸在肩頭,紅衣身上一悚,原還強忍着的哭聲終於完全爆發出來。

她連擦了兩次眼淚,淚水卻仍將視線迷得一片混亂,無力強撐地倚進席臨川懷中,卻覺他撫在她背上的手和她一般的無力、一樣的輕顫不止。

席臨川深吸一口氣,強自不去在意懷中停不下來的哭聲,再度看向聿鄲:「托君侯打聽的另一件事呢?」

聿鄲神色微凝,點一點頭:「那是真的,雖不能抵住那毒咒,但於夫人必定有用。王廷的巫師親口證實、抓來的別的巫師也皆知此物。」他語中稍頓,頷首續道,「汗王說將軍若不放心,到時可讓夫人住到赫契去,王廷必定以禮相待。」

「她不能去赫契。」席臨川拒絕得平淡而乾脆,聿鄲點點頭:「我也覺得將軍不會答應,已替將軍回絕。汗王讓我把這個交給將軍。」

聿鄲又從懷中一取,不知遞了什麼過來。席臨川疑惑地伸手去接,但覺掌心一涼,收回手上看時,掌中多了一枚珊瑚珠。

那珊瑚珠拇指蓋大小,成色極好但算不上多珍貴,後面有銀托襯着,款式倒是精巧。

「這是……」熟悉的樣子讓他微驚,看向聿鄲,聿鄲解釋道:「這原是一對耳墜,但因太過珍貴,後來便改成了兩個項墜,赫西王蠡左那一脈得了一個,汗王留着另一個。」

席臨川神色釋然,瞭然一笑。

「紅衣,你看。」他將那隻墜子送到她眼前,見她哭得神思恍惚,如慣常般改換話題讓她不再多想傷心事,「那墜子你帶了這麼久,知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什麼……」紅衣看着他手心裏那枚和自己頸上項墜一模一樣的墜子,搖頭茫然,「不知道。」

「赫契巫術盛行的時候,陰毒的居多,但這個是善意的。」他噙笑說著,那雙眼眸仍舊如潭水般寧靜,「昔年的巫者遊歷各方,尋了一萬對恩愛夫妻,說明來意后,經由他們同意,讓他們一邊說著祝福、一邊讓他從指上取血一滴。兩萬滴這樣取來的血製成這對墜子,邊疆、塞外百姓無人不知,都說彙集天下善心、凝聚世間和睦,戴着這墜子的人,只要自己不做傷天害理的惡事,就會萬事順心,榮華享盡。」

她怔怔地聽着他的話,好像都聽進去了,又好像一個字都沒聽懂。

「嗯……我如果熬不過這一劫。」席臨川手指撫過掌心的珠子,低一笑,「你自己也要好好過。戴着它,冥冥之中會有人替我護你平安的,兩萬人啊……」

他短吁着氣,不忘一句笑侃:「你也算統領千軍萬馬了。」

這一回,卻是沒能成功逗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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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妾掌家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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