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有禁軍從樓中走了出來,起先抬了兩個人出來,是阿木與賬房劉;

過了一會兒,又抬出一人,這人卻還有氣,外面的眾人一見便迎了過去:「孟持?!」

人數之多,一時阻了禁軍的腳步。原在廳中主事的禁軍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皺眉一喝:「別圍着了!快送醫館!」

眾人這才各自散開了,那人喟了一聲,餘光一掃定住:「紅衣姑娘?」

紅衣一怔,抬眸望去,連忙一福:「大人。」

是那位北鎮撫司的鎮撫使。他看着紅衣思量了一會兒,稍一點頭:「姑娘進來一下。」

紅衣踟躕一會兒,便隨着進去了。她雖做了心理準備,可踏入門中時,還是被迎面襲來的一陣血腥氣刺得胸中翻江倒海。

強忍住那陣反胃,紅衣輕聲問道:「大人有事?」

「姑娘得罪了什麼人么?」他出語直接,直問得紅衣一懵:「什麼?」

「這件事很奇怪。」他道,「不是為劫財。」

她一訝,抬眼間視線恰好落在不遠處的櫃枱上,大概是賬房劉算賬時把錢都拿了出來,沾了血的銀票、銅錢散了一桌子,卻沒有被拿走。

「坊中武侯比我們先一步趕過來的,當時兇手還沒走。」鎮撫使說著,神色沉得越來越厲害,「他們追了一陣子,那幾人並不戀戰。直至到了西邊——也就是你安置那些孤兒的地方,才突然想躍牆進去。好在那牆夠高,武侯又追得急,那人一躍未成便只好放棄——可即便是這樣,還是拿着弩往院中放了數箭。」

「什麼?!」紅衣大驚,未及發問,鎮撫使便抬手示意她安心:「我們去查看過了,那時孩子們還沒醒,無人受傷。」

她驟然鬆氣。

「所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鎮撫使皺起眉頭,「和這兩個地方都有關係的,只有你一個人。若不是你得罪了誰,難不成是這淮鄉樓有人得罪了那幫人、同時那些孩子還得罪了他們?」

自然不可能,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泰半時間都在一方院子裏學習玩樂,就算偶爾出門也都乖得很,怎麼可能惹上這樣的是非?

紅衣努力地放開想像力,從各個方面想着,忽而一凜:「兇手是赫契人么?」

「什麼?」鎮撫使顯有錯愕,頓了頓又道,「尚未抓到,不知是不是赫契人——但你為何會這樣想?」

「昨晚,那個赫契富商……聿鄲,在這裏設宴慶生。」她語氣有點顫抖地說著,「有一道菜沒做好,當時就起了爭執。鬧事的是個醉漢,說話不好聽,主廚的孟持又氣盛,險些打起來。」

她說著越想越覺得恐懼,定了定神,才又繼續說下去:「但是後來、後來我們見到了聿鄲,他說顧念從前和我相識,便不再計較的,還要那個鬧事的向我道歉,怎麼……」

鎮撫使的目光微顯凌色,一邊聽他說著,一邊斟酌着。須臾,冷聲一笑:「赫契人真是狠辣卑劣慣了。」

「大人。」門口有禁軍一抱拳,暫時打斷了二人的分析,躬身稟說,「聿鄲來了。」

……他竟敢來?!

紅衣訝異中,不禁覺得是自己猜錯了。耳邊聽得鎮撫使寒笑涔涔:「來得正好,直接請去鎮撫司去。」

「可是……」門口的禁軍猶豫了一瞬,又一躬身,「冠軍侯同來的。」

鎮撫使和紅衣同時一愣,前者想了想,沉了口氣:「請進來。」

片刻,席臨川與聿鄲一同進了淮鄉樓正廳。

「君侯。」鎮撫使一揖,而後看向聿鄲,冷視未言。

紅衣眉眼不動,朝席臨川靜靜一福:「席將軍。」

席臨川睇着她一笑,接着便是一句調侃:「明明身上不缺錢,你犯得着來干這幫廚的事?」

口吻明擺着促狹,紅衣低着頭抿了抿唇,沒應他這話。

鎮撫使咳嗽了一聲,復向席臨川一拱手:「不知君侯來此……」

席臨川面上笑容頓失,語氣也驟然冷了,睇着聿鄲道:「本是想打獵去,剛出府就讓人擋了路。」他隨意地轉向了聿鄲,「聿鄲兄您自己說個明白?」

聿鄲的面色難看得可怕,看一看那鎮撫使又看看紅衣和席臨川,一喟:「我知道君侯收養了一些孤兒在敦義坊,聽說有人慾傷他們,便登門向君侯陪個不是。」

鎮撫使一聲冷笑,問出的話也意有所指:「‘有人慾傷他們’,你去向君侯賠什麼不是?」

安靜了一會兒,聿鄲稍抬了頭,薄唇輕啟:「那是我的人。」

三人皆愕住。

不是沒料到那是他的人,而是驚異於他會這樣承認。

好半天沒人接上話,席臨川面色一陰:「人呢?」

這顯是欲要人問罪。

「出城了。」聿鄲平靜道。

劍影一閃,紅衣只聞得短促風聲一劃而過,再定睛時,劍尖已指在聿鄲喉間。

席臨川清冷而笑,話語隨意得好像持劍之人並不是他:「放走了人還有意來說一句,聿鄲兄您有意挑釁?」

聿鄲也未避,稍緩了一口氣,回看過去:「身在大夏都城,豈敢挑釁大夏的驃騎將軍?」

紅衣屏着息,清晰地看到席臨川眸中一絲殺意閃過,心弦緊繃之下當即喊了出來:「將軍!」

好在他持劍的手並未有動作,淡掃了紅衣一眼,收劍入鞘。

聿鄲氣息稍松,逕自解釋起來:「他們昨日在淮鄉樓生了些不快,有心想找麻煩。我怕再惹是非,命他們今日午時前出城。」

他頓了一頓,苦笑又道:「於是他們一早來淮鄉樓出了氣,之後便直接出城了。」

紅衣呼吸一窒。

她也清楚,這不是通訊發達的二十一世紀。若擱在二十一世紀,首都出了這樣的事,立時三刻便能通知各方警力出動,該封路封路、該盤查盤查。

這會兒就不一樣了,消息得靠人來傳,就算快馬加鞭地趕到城門口也得要些時間,那幾人想搶先出城並不是什麼難事。

「我沒料到他們會這樣。」他看向鎮撫使,神色誠懇。

「你該料到他們會這樣。」席臨川冷笑輕蔑,接下來的話語也咄咄逼人,「他們會衝著那些孤兒去,便不止是因為與淮鄉樓結怨而回來報復。他們是知道那些孩子是我收養的,有意而為之,他們恨的是我們這些大夏將領乃至所有大夏子民——你不該察覺不到。」

聿鄲啞口無言,連帶着氣息也噎了一會兒,默然應道:「是。」

紅衣感受着周遭氣息中的一絲又一絲冷意,不自覺地環住了胳膊。席臨川狠一咬牙,轉身便往外走:「我會稟明陛下,殺人償命。」

「……君侯!」聿鄲一聲急喝,連聲音都有些嘶啞了,席臨川卻並未停腳。紅衣不解地看着聿鄲面上的驚恐,那看上去並不像因為怕死而生的恐懼,倒更像是存着什麼更大的擔憂。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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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妾掌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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