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當穿越遇上重生】
秋風席捲宅院,迴廊邊的梧桐樹上有幾許金黃的小扇翩然飄落,色澤鮮亮得刺目,與硃紅色的廊柱和院門在陽光的照耀下,紅的越紅、金的越金。
放眼望去,闔府都是如此,一片濃墨重彩,其間更襯出山石泉水、亭台樓閣,氣派與雅緻兼備,無與倫比的輝煌。
「呀!」紅衣一聲輕叫,托在佈下的手猛地一縮,趕緊抽出來一看,食指上又冒了一顆血珠,擱到唇邊含着,口中漫開微微腥甜。
旁邊正拿着蠟塊在另一塊料子上畫線的綠袖笑出聲,「今兒個都第五回了,你也太心不在焉。」
紅衣蹙蹙眉頭,仍吸着手指沒有理會綠袖。
這哪裏能怪她心不在焉?這樣的針線活,她在二十一世紀實在沒做過——偶爾衣服划個小口子縫上兩針還好,做一件完整的水袖,那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買布料、裁剪、縫合……耗費的人力時間加起來夠在網路上買兩件了,自己縫的還不如機器批量製作的好看,誰會費這個工夫?
直到她來了大夏朝。
此事說來就是一路不順——從穿越前不順到穿越後。她一個知名舞蹈學院漢唐舞系的畢業生,畢業之後千辛萬苦,總算在不用被潛規則的前提下得了個上台的機會,能不能進自己夢寐以求的舞團,全看這一次。
她自小對舞蹈愛得痴狂,是拿舞蹈當命看的人,自然為此激動不已,花了十倍的工夫練習,怎料上台那日北京霧霾又爆了表,能見度極低,她在離劇院一條街的地方,被沒能看清交通號誌的司機撞得連當時的情況都記不清,只隱隱約約記得,最後一個畫面是計程車猛地停在自己面前,緊急剎車時車輪與路面摩擦發出的聲音尖銳得刺耳。
再睜開眼,她就成了紅衣,大夏朝敏言長公主府的舞姬。兩個月後,又被長公主連同另外三個舞姬、四個歌姬一起轉手賜給了丈夫的外甥席臨川。
這也無妨,跳舞到底是她的專業,在誰府里跳舞都一樣,誰知入府不到三天,管家說了句「府里用不着那麽多舞姬」,居然就打發她去做雜役了。
這話聽來有些奇怪,雖說席臨川府中原來也有歌姬、舞姬,但這回送來的四個舞姬里,唯獨她被點名不用。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理由,直接打發她去洒掃庭院,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自此干起了粗活。
奇怪歸奇怪,依着目下的身分,管家這般安排她便只能照辦,其他無妨,苦點也不怕,只是舞蹈算得上她畢生的追求,還是想接着練。
於是就有了自己縫製水袖這一出,多虧同來的夥伴皆是土生土長的大夏朝姑娘,做點針線活不在話下,比照着她們的水袖打版、剪裁,最後落到她手裏的,就只剩「縫」這一步,四、五日下來,總算快要完工了。
「聽說今晚大將軍要來府里。」綠袖噙着笑,幽幽的道:「也不知召不召歌舞。入府這麽多天了,還沒見過席公子的面呢……」
紅衣對她這般的翹首期盼很清楚,不只綠袖,其他幾人也都是這樣盼着見到席臨川,讓她一度有些意外,她們眼中的那種神采,哪裏是見新主子,看上去倒更像她在二十一世紀看過的粉絲見偶像時才有的光芒。
「誰知道這席公子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小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紅衣淡淡地打擊着綠袖的積極,一如身在現代時對追星不感興趣一樣,她對這位「偶像」也提不起什麽勁來。
「文韜武略,英姿俊朗。」綠袖的笑容中飽含興奮與傾慕,而後對紅衣這副渾不在意的樣子生了不滿,胳膊肘一頂她,埋怨道:「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民間多少女子,乃至世家貴女都仰慕席公子,他圍獵歸來,從策馬入城門到回府不足一刻工夫,多少女子都涌到坊門口去一睹風采?偏你身在席府,卻渾不在意的樣子。」
紅衣笑了一笑,重新拿起針線,接着縫那沒縫完的水袖,一邊搖頭道:「我在意能怎樣?府里仆婢這麽多,還輪不着我見他呢,在不在席府有什麽區別?」又不是在長江里打個雞蛋,就等於所有人都喝上蛋花湯了。
「沒勁,沒勁!」綠袖抱怨得字字鏗鏘,而後瞪她,又開始不甘心地循循善誘,「你就不想看看席公子拉弓控弦、箭無虛發?不想看看他長劍出鞘、光影飛閃?」
紅衣禁不住腦補了一下,又很快屏棄這些腦補。有些事還是不想為好,畢竟,她現在的處境可不適合想入非非。
穿越女們有男主護着、男配哄着的劇情明擺着沒發生在她身上,她還沒見着什麽要緊人物,就直接被打發去做雜役、斷了前程,這路線怎麽看都不會是主角路線,還是平心靜氣為好。
手上的針從朝上一面刺出,又向下刺入,紅衣淺淺笑着,恰到好處地一語截斷綠袖的鍥而不捨,「我現下又不是舞姬,一個做雜役的,上哪看他『箭無虛發』去?」
綠袖不死心的又勸了幾句,見她始終興趣缺缺,這才止住了話。
華燈初上,偌大的宅院中一盞盞燈籠有序的懸在廊下,暈黃的燈光暖暖的映在紅黑色交織的迴廊中,莊重中透着溫馨。
設宴的正廳已開始奏樂,雖然主客還未到,已營造出宴會熱鬧的氣氛。
而在離正廳並不算近的一方小院中,紅衣也着了水袖——她不是要舞給賓客看的,只是這各樣樂器齊備的伴奏難得一見,她當然要蹭上一蹭,搭着音樂練一晚上舞可比自己邊哼着曲子邊跳舞要合適多了。
多虧古代沒有隔音材料,才能離得這麽遠還能將聲音聽個大概,若擱在現代,宴會廳大門一關,即便廳里擂鼓震天,廳外什麽也聽不到。
箏聲、琴聲、絲竹聲,鐘聲、鼓聲、琵琶聲的合奏時而大氣磅礡,時而又是小家碧玉般的柔和,倒真適合宴飲時助興。
紅衣在小院中舞得暢快淋漓,隨着音樂節奏扭動腰肢、水袖起落,旋轉間,殷紅舞衣伴着水袖飛揚,絢爛無比,在如霜的月色下,彷佛月宮中來的一個靈動仙子,只想舞盡天上地下的興衰。
正廳演奏的泰半舞曲紅衣都聽過,偶有沒聽過的,就拿即興發揮的水準挑戰了。跳到後來不知不覺中已泌出汗,逐漸覺得氣息不穩和疲憊,但她仍帶着笑堅持跳完這一支舞,直到音樂停了才歇息,用手背擦一把汗,自說自話地笑嘆,「好累。」
推門回了房,點燃剩下半根紅燭,她到桌邊一拎水壺,發覺空了,偏偏方才流了不少汗,口渴得緊,她只好拿着水壺到廚房找水去。
在小路上左轉右轉,耳邊音樂聲時隱時現。紅衣踩着鼓點,覺得心情前所未有地好,步子也愈加輕快。
廚房中的熱水是隨時備着的,紅衣盛滿一壺,再踏出門時,側耳聽了聽,那邊的樂聲似乎尋不到了,是宴席已散了?
她瞬間不急着回房,索性繞個道先去找綠袖她們聊聊天,然後再回房睡上兩個時辰,畢竟她夜裏還得起來,在天明前把迴廊掃乾凈。
在前面不遠的岔路轉彎,再往前是一片竹林,石子路旁的燈少了些,道路就暗了。
紅衣放慢腳步,走得小心,沒走多久,眼前陡然一亮——
竹林那端的一道月門前,掛着兩盞明亮的燈籠,映出好大一片光暈,連延伸下去的路都被照亮了。
聽到不遠處傳來熟悉的燕語鶯聲,紅衣快走了兩步,又一個轉彎,足下猛地滯住,迎面走來的人也跟着一滯。
夜色中,對方如炬的目光在她面上滑過,那挺拔的身姿被寒涼的月光勾勒出一種莫名的氣勢。紅衣一怔,隨即意識到來者是誰,立刻退到一旁讓出道來,低頭欠身,「公子。」
她本是隨意地見個禮,想着待他過去後,自己便可接着走她的路,他卻在她面前停下。夜色昏暗,她又低着頭,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覺得一股逼人的寒意襲來,她不禁往後一退,右肩卻忽然被一扯。
視線下移,原來是他的靴子正踩在她垂在地上的水袖。
他同樣看向了腳下的水袖,短短一睇,抬起頭來,如墨的眉梢蹙着,手毫不溫和地挑起她的下巴,「我應該吩咐過,不許你做舞姬。」
紅衣悚然心驚,夜幕之下,恐懼感來得更厲害一些,一呼一吸都帶着微微涼意,一陣陣沁在心裏。等她終於稍定心神,開始思量如何應付這話的時候,他放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