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其實當時他只是考慮不周,竟忘了妻子眼下這個身份無法與程家岳父獨處,只因他從沒覺得現在的妻子與以前的敏敏是兩個人啊!

他便無奈的笑着暗嘆了一聲淘氣,先是與程四老爺夫婦說了聲抱歉少陪,隨後便招呼人來請這夫婦倆去客房小憩。

「這些天因着家中辦着喪事,四叔四嬸就暫時安頓在這邊吧,等我抽出空來,再去醫館那頭給二位安排往後的住處。」

等得程四老爺夫婦回了客房,何睦夫婦與程郎中也就不用再去書房了,這個小花廳也正是個談事的好所在。

既有着何睦相陪,程郎中這才去了局促,便將目光投向顧欣湄,只等她開口了。

他又哪裏知道,顧欣湄竟旋即就快步來到他跟前,到他膝前便撲通跪倒在地。

「爹爹,我是敏敏啊,我是你從小帶大的敏敏呀!」

也就是「爹爹」兩個字才一出口,顧欣湄已是淚流滿面。

顧欣湄一邊流着淚喚爹爹,一邊又彷彿生怕程郎中不信她就是程敏。

她便抹了抹淚,給程郎中細數起了過去那些年來的些許小細節。

譬如她跟着鈴醫爹爹出去搖鈴治病,有一年冬天特別冷,是爹爹撕了棉襖,掏出棉絮來給她絮的鞋子。

「絮了棉絮的鞋就小了,我一路拽着爹爹的衣角走路,一路喊着腳丫兒疼。」

「多虧爹爹那天還真看了兩個病患,竟賺到了二百個大錢連帶三十個雞蛋。」

「等到了集市上先將雞蛋也換了大錢,爹爹便給我買了雙紅棉鞋,鞋幫上還綉了朵臘梅花。」

「到了第二年十月,爹爹就生怕我再被凍了腳,早早就攢好了錢,又早早給我買了新棉鞋。」

「只是這雙棉鞋雖然暖和,卻難看得很,爹爹還記得我說它像什麼么,我說它就像兩隻烤地瓜!」

「還有還有,爹爹還記得我前髮際正中那顆痣么?」

「我整日裏求爹爹配個葯給它點了去,爹爹卻怕藥力太大點壞了髮際線,等我嫁人後再梳髻就不漂亮了,說什麼也不答應。」

程郎中本是個大男人家,論說哪裏還會記得這些小事。

可是當年他帶着女兒隱姓埋名東躲西藏的,連他假冒陳之信時賺來的銀子都不敢花,實在叫女兒跟他吃了太多的苦,這哪裏忘得掉!

他頓時捂了胸口,那種心疼女兒年幼時吃的那些苦……就和才聽說女兒的死信時一樣,幾乎令他肝腸寸斷。

可他隨即就含着眼淚笑起來,笑她真是他的敏敏,她雖是換了身份,也換了容顏,她就是他的敏敏。

「乖女兒快起來,地上涼!」程郎中啞着嗓子輕喚。

也就是這一聲出口,何睦已經伸了手過來,一把便將妻子從地上扶了起來,又掏出帕子給她擦淚。

程郎中突然便想起來,他就說他總瞧着這個女婿和續弦妻子配合的那般默契,就像老夫老妻似的,他還替女兒吃過醋……

他就忍不住指着女婿笑罵起來,敢情你小子早就知道敏敏回來了,卻一直瞞着我。

其是程郎中如何不知道,這種借了旁人身體還魂的事兒……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尤其是女兒現在又是睿王府郡主,根本疏忽不得。

那若不是選了合適的時間與機緣,這等父女相認的場面哪裏能輕易出現!

程家的藏書里倒也記載過類似的人與事,可那些人不是與新身體不夠契合便頻頻出毛病,再不然便是當事人自己個兒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哪個落得好下場了?

程郎中一時只覺得百感交集,既感嘆女兒這個魂魄與新身體契合之好,又感嘆於得而復失竟是這麼個味道,那種喜出望外竟是隨時都要衝破胸腔,又將胸口填得滿滿的。

而那之前的幾十天心病,這會兒也不翼而飛了,程郎中只覺得腦袋裏的混沌瞬時化成了清明。

敢情他這些年治病救人還是有功德的,女兒也一樣,老天爺便沒負他們父女?!

程郎中便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若不是笑久了也太過辛苦,他真想大笑上三天三夜都不停歇。

可等他笑罷,他也知道,這時也是到了該將過去的一切都給女兒講清楚的時候了。

要知道女兒從來都沒問過親娘去哪裏了,甚至都不曉得親娘姓甚名誰,現如今連女兒都當了娘,他怎麼可以再瞞着她?

程郎中便沉聲招呼女兒女婿都坐下聽他說話,開口后也不拐彎抹角。

「我知道你們都想知道那天我究竟和古鳳秋說了些什麼,竟叫她立刻便答應反水。」

「那我便直說了吧,她、她是敏敏你的親娘,只是她自己都一直蒙在鼓裏,還以為那個叫古雨的是她與我生的孩子。」

顧欣湄頓時手一顫,險些沒將手中茶盞扔到地上。

她就說么,為何她乍一見過古鳳秋,便暗暗腹誹這婆子怎麼竟和程敏走路姿勢那麼像!

原來古鳳秋與程敏竟是親母女,雖是容貌不像,卻到底有着極相似的地方!

就算她不是土生土長的程敏,也從沒在乎過那個從沒見過面的古代親娘是誰,如今聽罷了真相,她又怎麼會不心底生恨!

那古鳳秋做得究竟是什麼娘?!

這個娘竟然不但不知道自己生的孩子是哪個,時隔多年後,竟還親手配了毒藥,葬送了女兒一條命!

程郎中也清楚得很,既是古鳳秋從來都沒撫養過女兒一天,女兒與她除了一個母女名分,再無一丁點情份。

他便非常理解女兒的未曾大動聲色,又繼續給女兒女婿敘說起來,說是古鳳秋沒進宮前,他與她是如何發生的那一段孽緣。

「我當時太年輕,防人之心也不夠,哪裏料到師兄妹乍一在京都城見了面,她便給我用了葯,還因此懷了身孕?」

「她這一手實在是太下作了些,外加上有她偷了程家的秘方逃走在先,我便對這人的人品再也信不過,既不可能被她藉助身孕挾持我奉子成婚,也不可能叫她撫養我的親骨肉。」

「我就在她生產那日找了個剛被扔進育嬰堂的孩子來,設法將敏敏掉了包。」

「只是我也不能遵循家裏的吩咐替師門除害了,她畢竟是我女兒的親娘不是?」

誰知就是因為他當初的心慈手軟,等他多年後又與古鳳秋見了面,古鳳秋也知道他膝下有個女兒,可不就因此對他恨之入骨?

她雖恨他,卻偏偏又抱了恨他也要征服他的心,便借了寧王府的手各種逼迫他就範,甚至還揚言說,只要他不死,她便不休。

他還當女兒當時已經嫁進了武定侯府,若他離開,女兒也便安全了!

誰知她卻連女兒也不放過,還輾轉借了大汪氏與林氏的手,一劑葯便害得女兒一屍兩命!

於是那天將她擒了之後,先叫她假死了一天一夜以泄私憤,他便忍不住將真相告訴了她。

他從小帶大的女兒程敏,武定侯府大奶奶程敏,那個被她害得一屍兩命的程敏,才是她古鳳秋的親生女,而那個古雨,不過是他找來掉包的冒牌貨。

「我當時還怕她不信,還準備了好多的說辭準備說服她,誰知她卻立刻就信了。」程郎中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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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醫妻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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