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顧欣湄忍不住用手中團扇掩住半邊臉驚呼起來。
「天啊,這天底下竟有這麼多的惡毒繼母?怪不得我父王一直都不續弦呢!」
其實她驚訝的哪裏是林氏的狠毒,林氏的狠毒她早就心裏有數兒。
她之所以掩住臉,是要掩飾住深深的恨意,對林氏姑侄倆的恨意。
就在她前世才剛懷上第二胎時,林氏便將她那個侄女兒接進武定侯府小住去了呢,她還覺得奇怪。
那位林小姐又不是沒爹娘,怎麼就在武定侯府一住就是小半年?
原來這是她還沒死,林氏便將代替她的人都選好了啊!
不過就是庄朝雲這番話,又給她多指出了一個仇人,她惱恨之餘又很欣慰。
只是她又哪裏料得到,庄朝雲接下來的話更叫她大吃了一驚!
「你還記得喜姐兒和福哥兒高熱不退那天,福哥兒說的那個香姨娘么?」
庄朝雲壓低了聲音對顧欣湄道。
「就在我大表嫂出大殯那一日的夜裏,那個香姨娘突然上吐下瀉,想來是林氏要將她滅口了。」
「多虧我大表哥也是個能耐的,應該是早幾年和我大表嫂學了不少好本事,一劑葯下去竟將那香姨娘救了回來。」
「香姨娘感念我大表哥的救命之恩,便悄悄將喜姐兒和福哥兒給我大表嫂那吃食里的毒藥來源講了。」
「榮敏你知道么,我大表哥第二日便查證了,香姨娘並不曾撒謊,那毒藥竟是武定侯府二奶奶花了重金尋來的,一副葯三千兩呢!」
看着庄朝雲說罷了這番話,還兀自沉浸在葯價之高的驚奇,與武定侯府二奶奶的狠辣中,顧欣湄一時之間都搞不清自己要哭要笑、要喜要悲了。
要喜要笑的是,這仇人還真是一個接一個的水落石出,以免她將來便宜了哪個。
要哭要悲的是,她前一世到底都在做些什麼?
怎麼在偌大一個武定侯府里,除了自己的夫君和一對兒女,她竟是一個有用的也沒維護下,還遍地都是仇人?
庄朝雲此時也從自己的話里回過神來,見得顧欣湄的神情饒是有扇子掩着也不那麼好看,突然便後悔了。
她還嫌棄這個園子裏服侍的僕婦們嘴松呢,她又比那些人強到哪裏去了?
她祖母和母親可是再三叮囑她,不許她將武定侯府那些醜惡全盤講給小姑知道呢,她怎麼到底也沒管住嘴?
可她又哪裏知道,顧欣湄最近幾日早就想通了,那便是她不能徹底沉浸在仇恨里,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籌劃。
她也便迅速從各種情緒中抽身而出,又迅速發現了庄朝雲臉上的悔意。
她就輕輕拍了拍准嫂子的手。
「雲姐姐你放心,這些都是何家表哥府上的私密,我定不會泄露出去半個字的。」
她又嘆了口氣:「虧我一直以為就我倒霉,不但遇上了關氏母女三個蛇蠍心腸的,還有安國公府那一窩子狼心狗肺的。」
「敢情何大表哥竟比我還慘。」
顧欣湄說出這話便是為了叫庄朝雲放心,區區一個武定侯府各種秘辛根本嚇不壞她,更難不倒她。
她既喝過關氏母女那碗酒,又差點上錯了安國公府那條爛船,她也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了不是么?
庄朝雲本就是個好說話兒的,聞言不但安了心,還從顧欣湄的話語中琢磨出了一絲小姑與大表哥「同命相憐」的味道來,眼角便徹底掛上了笑意。
隨後兩人又一同用了盞茶,便起身離了沁碧閣,去陪老太君和護國公夫人用晚膳。
因着喜姐兒攏共見了顧欣湄兩次,兩次都哭喊着她不要這個人,老太君也沒敢叫人請何睦帶着兩個孩子過來,只叫那父子三人留在他們的下塌處獨自用膳便好。
誰知等晚膳用罷,何睦卻差了個僕婦過來,說是想跟榮敏郡主將明日的見面時間提前約定好。
老太君等人既是早知道這麼回事兒,聞言也沒驚訝,還很是讚賞何睦這番風光霽月。
倒是顧欣湄乍一見到那僕婦,險險就從座位上站起來。
原來這僕婦正是顧欣湄的舊相識,是她前世未出嫁前用過近五年的一個丫頭,名字叫蓮月。
因着蓮月比程敏還大兩歲,她出閣前便將這丫頭的賣身契還了,又幫這丫頭操辦了婚事,嫁的是常年給程氏醫館供葯的一個小藥材商。
等到程敏才剛懷上喜姐兒和福哥兒兩個月,正待再將蓮月喊進來服侍她的孕期,蓮月丈夫在老家亳州的兄長突然沒了,留下爹娘沒人照顧,這夫妻倆只好辭別程敏回了老家……
好在顧欣湄這些天也習慣了熟人見面不敢相認,雖是內心驚訝也未曾流露出一絲一毫。
聽得蓮月說,她們家大爺明日午後便要趕回宮中當值,最好請郡主明日頭午約定個時辰見面,顧欣湄便點了點頭。
「你回去跟何表哥說,明日巳時初,我在水音閣大門東面臨水的那處亭子裏等他。」
……等到這天夜裏,顧欣湄便又一次輾轉反側起來,久久都難以入睡。
倒不是說她納悶何睦怎麼就將蓮月找了回來,而是她又一次為自己感到悲哀,這悲哀比前幾日加在一起還要多。
其實護國公府老太君各種嫌棄她前一世的沒用,一點兒都沒嫌棄錯吧?
那時的她除了能在嘴上壓她那繼婆母一頭,回回將林氏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何家那個內宅里她還會做些什麼?
若不是她連給喜姐兒和福哥兒挑奶娘都沒挑好,又管束不住身邊服侍的下人,事情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副糟糕的模樣兒!
再看何睦沒了她拖後腿后,這一步步走得多麼凌厲!
且不說那倆奶娘竟被他從林氏手中騙了出來,輕輕鬆鬆就要了性命;單隻說香姨娘那上吐下瀉,想來也是他下的手,卻叫旁人都以為林氏才是罪魁禍首!
若說顧欣湄怎麼就能這般篤定,只因她清楚得很,何睦根本沒跟她學過怎麼解毒治病,他手裏只有她配好的毒,也有相應的解毒藥丸。
更別論如果林氏真要殺香姨娘滅口,下手怎麼會這麼輕?
顧欣湄想到此處越發睡不着了,嘴角也忍不住帶出一絲嘲笑,嘲笑自己的愚蠢。
虧她還琢磨林氏早就瞧她不順眼,甚至直到臨死前還以為林氏純粹是忌憚她的名聲越來越響。
其實林氏一直都只是忌憚何睦,也一直都在等一個何睦不在家的機會吧?
程敏身死時,不正是何睦難得的一次連續好幾日都沒在家,卻在別院裏看守着惹了事的二弟?
而她若不是死過一次了,她也沒有眼下這麼深的體會,體會到當初何睦將她護得有多緊,又處處幫她善後得多麼艱難!
如此等到第二日清早起來后,顧欣湄便分外的雀躍,想早些見到何睦。
她當初既然沒選錯夫君,她這一世就絕不能眼睜睜瞧着他另娶她人!
顧欣湄也就不等約定時間到,便迫不及待來到那座涼亭里,又將肖嬤嬤等人打發出去,只叫她們遠遠的站在水音閣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