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緣(下)
“我不知道將來會怎樣,我不知道。”她反覆着這句話。我只能安慰她:男女之間的感情是怎麼也說不清的事,任憑誰在這方面都煩惱多多,比方說我。
“那就說說你的故事吧。”她笑着抬起頭來。
我只能如實坦白。
我想很多旅行者有着同樣的經驗。我們往往會向一個陌生人傾訴心曲,而對我們身邊的家人朋友緊閉心扉。人總需要宣洩,而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或許才是最值得信任的。當我們在埃及重逢時,我們向對方提的第一個問題就是:
“你丈夫怎麼樣?”
“你女友怎麼樣?”
我們的回答都是:“別提他(她)了!”然後相視大笑。
在我看來,柳是極其典型的韓國女性,獨立性強,有自主能力,又比較傳統保守。特別是和我所認識的日本女孩相比,對比相當強烈。如果你和一個日本女孩一起旅行,你會覺得負擔不小,因為往往是一切都要你出主意打頭陣,她只會跟在你後面坐享勝利果實。但和柳一起時,我卻成了坐享其成的一方,當然也是因為她的英語比我強得多,所以問路找旅館叫車什麼的都由她包了。開始她還顧及我的大丈夫自尊心,不敢事事搶在前頭,後來看我實在是個無藥可救的懶漢,也就當仁不讓起來。不過,作為一個男人,日本女孩給你的那種小鳥依人的感覺,也常常能激發起你無比溫柔的保護心,似乎小資情調更濃厚些。這是題外話,不說也罷。柳的旅行方式也相當獨特,雖然她是個並不膽小的女孩,但畢竟不能像我
們,在異國他鄉深更半夜獨行,等不到車就在車站露宿一晚。所以,她常常有目的性地結交旅行夥伴,特別是上了年紀的外國老人們。在幾天的同行中,她會跟他們搞得很熟,於是善良的老人們往往給她留下地址,邀她去自己的國度作客。在埃及,她告訴我她離開印度后已經到過法國、意大利和以色列,都是住在印度結識的友人家中。在羅馬她住了整整一個月,逛遍了羅馬每一個角落。“在羅馬,沒有人比我玩得更開心更省錢!”她驕傲地對我說。在埃及,她又認識了一對哥倫比亞老夫婦,所以已經開始盤算去南美了。
韓國女孩的保守,確實也讓我這種道德觀念多少有些淡薄了的傢伙小吃一驚。印度中東的男人喜歡佔東方女孩便宜的不少,街上的買賣人,旅館的服務員,拉一把扯一把是常事,由於宗教風俗,他們自己國家的女人是絕對碰不得的,可能生理上的壓抑很厲害。而且,也實在是因為容易給人“吃豆腐”(上海方言,想必大家都明白)的日本女孩不少。柳卻絲毫容不得這個。有一次上街,一個土產店的老闆拉住她手,嬉皮笑臉地叫她進店裏看看,她把手一甩,兩眼圓睜,大喝一聲:“別碰我!”把我也嚇一跳,那老闆更是踉蹌幾步。據她自己說,在孟買有一次她甚至叫來警察跟當地狗男人理論。埃及相會當天的晚上,我和柳,還有在
埃及結識的幾個朋友一起吃晚飯,我無意中提起我住的旅館的小經理阿里告訴我,他有個韓國女朋友,都和他上過床了,現在雖然回韓國了,但還會來找他。柳和另一個韓國女孩立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異口同聲地說:“你應該知道我們韓國女孩,不可能!”我說:可是他連那女孩寫來的情書都給我看了,很火熱的情書哪。柳沉默了片刻,說:“你難道相信這是真的嗎?想想吧,誰會把自己真正心愛的人的情書輕易給人看?如果我的情人把我的情書公開,我非殺了他不可!”看她手上的餐刀寒光一閃,嚇得我不敢再辯。心裏當然是不服,想也不至於個個貞節列女罷,但一般韓國女孩的想法算是領教了。
在盧克索,由於我的下一程是回開羅,柳則是去阿斯旺作三天的帆船旅行,所以我們僅僅聊了一個晚上就分手了。分手時我重複了我們在印度分手時說的那句話:也許我們會相見在地球的另一個角落。這句話鬼使神差地應驗了一次,但我想不會有第二次了吧。要不然,只能說明我們的緣分實在是深到非娶她不可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