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愛可以亂來(六十)
林冰出走後接連好幾天,馬大光的心情都像9·11恐怖襲擊之後的美國股票一樣跌入了低谷。打手機,她不接;發短訊,她不理。他整天心神不寧,又是擔心她的安全,又是痛恨她的任性,更多地,他懷念兩個人在一起度過的那些平靜而幸福的生活,雖然對兩個人的關係他一直含含糊糊,並不想給她一個合法身份,卻也不想像個虔誠的佛教徒對待到手的獵物一樣,把她白白放生了。牆上的石英鐘似乎好幾天都一動不動,一直停在晚上十點,在這種腐蝕性的漫長中,馬大光的焦慮被放大、拉長了。過去心煩的時候,只要上網跟汪曉妃聊上幾句,一切煩惱都會煙消雲散,可是最近多日不見的汪曉妃比葛朗台還要吝嗇,連一個字也沒捨得給他。打開QQ,只有外地幾個網友幾條的酸溜溜的留言自動跳了出來,他看了看,也懶得回。遠水解不了近渴,馬大光無奈地嘆口氣,只恨自己沒有一架私人飛機,好直飛她們身邊。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等到。他覺得自己的心變成了一個古羅馬的鬥技場,許多種念頭在裏面橫衝直撞。不知道汪曉妃最近沒上網,還是已經識破了他就是“千古笑神”?他想像過去一樣給她留個片言隻語,或者乾脆直接跳出來,承認自己所謂“千古笑神”是他偽裝的,並藉此大罵一通。好幾次,他甚至都這樣做了,但是只打了兩三句話,他就不耐煩地點了“取消”,把對話窗口關掉。單位上的事不多不少,剛夠他以煩制煩的,章學東仍然讓他幫着發郵件,馬大光把一分鐘能發完的郵件拖上一個小時,並特意給自己的信箱裏發一份,以備暗中監控。看着郵件發走,章學東出去了。馬大光又沒事可幹了,同事們都擁到QQ上,熱火朝天地聊着。只有他失魂落魄地盯着電腦屏幕,期待着汪曉妃的凱蒂貓頭像亮了起來。然而他眼睛都盯酸了她也沒有上線。而過去一直追着他聊天的林冰,連影子都不曾在網上出現過一次,也像被放逐到了西伯利亞的十二月黨人。自從汪曉妃向他透露分手的念頭以後,馬大光的生活一直跟兩個女人捆綁在一起,突然之間這兩個女人都消失了,生活更加渡日如年了。待在辦公室里盼着回家,回到家裏又盼着上班,可是走到哪裏,那種莫名的焦慮感都無法消除掉。如果說周一到周五只是痛苦的綵排,那麼周末就是痛苦的正式演出了。無聊,無邊無際的無聊圍困着他,讓他突圍不得。自己以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誰應該為這一切負責?是誰把生活搞成了這樣一團糟?把認識的所有人在心裏一一排查了一遍,馬大光把罪名定格在汪曉妃身上。如果不是這個大膽刁民歇斯底里抽風,自己現在正心滿意足地在外面吃烤鴨呢。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她,她應該為此付出代價。一想起這些,他就覺得心上火燒火燎,晚上只有藉助兩瓶“小糊塗仙”才能進入夢鄉。然而夢鄉也並非王道樂土,他每天都做一些荒誕不經的亂夢。這天,馬大光剛剛閉上眼睛,就恍恍惚惚地跟汪曉妃在一起了,他帶着她坐在火車上,這節車廂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汪曉妃興奮地說這是咱們的結婚專列。可是一會兒汪曉妃又變成了林冰,在前面飛跑着,他想追上她,可是怎麼也邁不開腿,好不容易把腳從地上拔出來,她卻又鑽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山洞,他剛剛提心弔膽伸進一條腿去,洞壁卻像河蚌一樣夾緊了,他半截身子被擠在裏面,半截身子卻在外面留着。他左掙右掙,就是掙不出來。而前面突然有了一道亮光,林冰掏出手機做着鬼臉撥弄着,電話在背後三四米開外的地方放着,他拚命伸胳膊,卻怎麼也夠不着。他反覆用力,這一下子醒了,山洞和林冰都不見了,電話鈴卻瘋了一般狂叫着,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說不上真是林冰!馬大光想,只穿了一隻拖鞋他就向電話撲過去。電話未接完,他就遭到了迎頭一擊,是陳軍。也不知腦子裏哪根弦出了故障,陳軍心血來潮要拉馬大光去洗澡,而且開着車帶着李新年等在樓下了。馬大光大概收拾了一下,就下樓去了,在稀薄的燈光里,黑色的“別克”像打過鞋油的皮鞋一樣熠熠閃光。馬大光側了側身子擠了進去,陳軍,你什麼時候鳥槍換炮成了有車一族啦?陳軍熟練地轉動着方向盤,你這消息可真夠閉塞的,全北京人民都知道了偏偏就瞞着了個你?走,咱們洗澡去。馬大光說,要不哥倆上去坐坐吧。放着家裏二十多平米的衛生間不用,吃飽了撐的還到外面洗?說話間,馬大光有意無意地把自家的衛生間面積增加了兩倍還多。陳軍說,說你土你這就掉渣了不是?誰真帶着一身臭汗、二斤油泥到外面洗澡?還不是哥們兒想你了請你到外面放鬆放鬆。李新年也在做着馬大光的動員工作,人家還不是看咱們哥兒倆素得太久了讓咱們開開葷溝通溝通感情。馬大光說,咱哥們兒的感情還用得着溝通?不溝通都瓷實着呢。還是得溝通,陳軍一臉壞笑,現在哥們兒關係有“四鐵”,咱們仨連一鐵都攤不上。馬大光反問,一屋同居四年還不鐵?陳軍笑說,還鐵呢,連鐵礦石都算不上,一起下過鄉,一起挨過槍,一起分過贓,那才叫真鐵呢。馬大光也笑了,還挺順口,可這才三鐵呀,另一鐵是什麼?李新年差點把車笑翻了,待會兒咱們就共同體驗了——一起嫖過娼唄,托陳軍的福,今天就幫你破個紀錄。一聽李新年說他沒嫖過娼,馬大光好像受到奇恥大辱似的,差點跳了起來,你丫把哥們當什麼人了?哥們逛窯子的時候你還是守身如玉、潔白無瑕的處男呢!馬大光這麼說雖然不無吹牛性質,但也不是空穴來風,去年到東北出差時章學東也曾給他叫過小姐,還跟他說反正回去給你報銷。這方面的經歷,馬大光雖然僅此一回,但把他划入“雛兒”的行列,透露着明顯的貞操歧視,他當然一百個不樂意。怎麼連最後一片凈土都沒保存下來?真可惜了,陳軍嘆息着,什麼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