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總之,當初鬧和離,是孫太太跟夏寒星一手促成的,等她成了棄婦,沒有好的前程了,她就成了孫家的恥辱,見不得人。
夏芍藥也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等做母親的,不疼惜自己女兒就算了,竟然面子大過天,還覺得自己女兒在外面丟臉,當下拍拍孫氏的手安慰道:「你搬出來倒清靜了,自己掙了自己吃。以後有什麽要幫助的,派人去我家裏說一聲,好歹我家裏如今也算有個當官的支應門戶了,跟衙門裏也能搭得上話。」
孫氏可從來不是什麽扭扭捏捏的性子,當下便笑,「有大姑娘這句話,我便放心了。」當初想盡了辦法要與夏芍藥結交,總未能成,後來不過是無心插柳,想着夏芍藥孤身一人千里尋夫,而丈夫說不定已經埋骨沙場,心裏便對她生起了幾分憐惜之意,大約也是同病相憐之感,只覺女子婚事上頭不順,在這世上就比男子要艱難百倍,這才往夏家送些東西,周濟周濟。
哪知道峰迴路轉,倒同夏芍藥有了這層交情。
兩人坐了一會兒,小平安在鋪子裏玩夠了,臨別之時,孫氏還給他送了個綉着蟋蟀的小荷包,圖樣童趣盎然。
夏芍藥別了她便往明月樓去,到了跟何娉婷約好的時辰了。
「何姑娘還沒訂親?」
素娥掩唇笑,「何家兄妹在洛陽城可出名了,大公子不肯訂親,願意將閨女嫁他的人家倒不少,也有不少想要求娶何姑娘的,通通被拒絕了。何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再不出嫁可就真的晚了。」
夏芍藥大樂,「這可是等着了,我這兒正好有個人還未成親,等我過去與她說道說道。」
趙六可還沒成親呢,她在幽州燕王府盤帳的時候,這人沒少跑來催促過,說是託了夏景行替他尋親事,但瞧着夏景行自己有妻有子,便將他的事情不放在心上了,索性親自來拜託她。
何娉婷沒想到,分別快一年,夏芍藥才見面便問她——
「我這裏有個未成親的兄長,乃是我家夫君的袍澤,並肩戰鬥過的,現在六品,此次立了功要進京受封,過些日子就跟燕王殿下到洛陽了,再往上升一升是沒問題的,家裏就他一個人,沒有父母兄弟姊妹,托我幫他尋一門親,我瞧着妹妹就合適。」
「你這是閑得沒事幹了吧?」何娉婷整張臉都紅透了,再想起早上才被親娘逼着成親,拿出媒婆送來的冊子一個個翻,非要她過目。
她拿赴夏芍藥的約當藉口,沒到時辰就早早跑了出來,沒想到夏芍藥一見她也是講這個。
夏芍藥將兒子往自己懷裏一撈,吩咐夥計上菜,將樓里有名的點心小食都來一份,全堆到兒子面前,招呼他,「兒子,吃!」
小平安對夏芍藥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眼冒紅心地小小聲問她,「娘,這些都是給我吃的嗎?」
「嗯,全是給你的!」夏芍藥憐惜的摸摸兒子的小腦袋,指着何娉婷道:「這是你何姨姨,今兒娘請客,你何姨姨付帳。」
何娉婷沒想到許久未見,她這吃白食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又笑又氣,「你就摳吧!」
「我明明是窮得揭不開鍋了,明月樓的席面我可吃不起。再說了,若是我保得這樁媒成了,你不是還要付我謝媒紅封嗎?反正你早晚都得嫁,我認識的這個人最是個不拘束的,上無公婆下無妯娌小姑,只要成了親,家裏你說了算,又是官家,何老爺要是聽到有這門親事,不得押着你上轎?」
何康元熱衷於攀附權貴,外室生的雙胞胎閨女都捨得送出去當通房丫頭,嫡出的女兒能嫁官家,豈不得樂死?
提起這親爹來,何娉婷便忍不住冷哼一聲,「可別在我面前提他了,自打哥哥從燕雲十六州回來,他那外室說是自己生了兒子,既然進不了祖宅,便要鬧着往你們家祖宅去住,講什麽她如今也生了哥兒,給我們何家延續了香火,怎好委屈她還住在二進的小宅子裏,又說夏家大宅子空着,不住也少人打理,時日久了便敗落下來,鬧騰半天,我爹他竟然意動了,還真準備往你們家老宅子裏搬,還是哥哥出手攔住,這都鬧騰了大半年了,若非後來你家夫君立功的消息傳出來了,她還不罷休呢!」
【第四十四章進京受封】
整個洛陽城裏只要是媒人,就沒有不曾去過何府的。
何家家資富饒,若是做成了何家兄妹倆的親事,謝媒錢定然很可觀。
自何家兄妹倆成年之後,懷着這等念頭的媒人不在少數,有不少月初往何家跑一趟,月底再往何家跑一趟,可次次都是無功而返。
何渭是做生意的人,對媒人婆嘴裏的話從來不信,但對夏芍藥牽線卻很重視,「夏少東家有沒有說是什麽樣的人?只說是武將?」
何娉婷朝她兄長使勁翻白眼,「哥哥不是說,媒人的嘴裏就沒一句實話嗎?」她還覺得自己年紀小,壓根不想嫁人,可周圍的人都已拿她當老姑娘看待了。
何渭失笑,「夏少東家也不是專做媒人的,她的話還是可信的,能提出這人來,定然有可取之處。」文官清貴,他們家攀不上,武將出生入死,又不十分注重門庭,娶個商人家的女子還是有可能的。
事關嫡親妹子的一生,這會兒就顯出親厚來,何渭對何娉婷可不似對何彩華何彩玉姊妹倆一般,任由她們去當通房丫頭,只注重對方的官職,誰管他年紀幾何、家中妻妾幾人?
何渭緊追着問了許多,年紀幾何,家中還有何人,生的樣貌如何,性情如何……
何娉婷被他問得不耐煩了,不禁抱怨一句,「哥哥你怎的比老媽子還羅嗦?」她一個姑娘家哪裏好意思細問?
換來了何渭一記栗爆,「事關終身,當然是要問問清楚了。這事兒先別告訴娘,她若是興奮之下告訴爹,聽到能跟官家結親,他還不得樂瘋了呀?咱們只私下打聽,或者……你就應該今日帶了我同去,跟夏少東家問問清楚了,等人來了哥哥親自去掌眼,結不結這門親事咱們再考慮。」他壓根不相信何太太的辦事能力,也對何康元攀龍附鳳的心思瞭若指掌,生怕妹妹在這上頭吃了虧。
何娉婷忍不住頭疼,「哥哥你這麽愛操心,怎的不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年紀也不小了,偏偏還沒個定性。
何渭失笑,「若是娶個拎不清的,家裏事情都搞不清楚呢,再給我添亂,我還活不活了?」他總覺得大部分女人都是來給男人添亂的,真正有決斷之力又見事極明的女子並不多見。
改日他便親自拎了幾樣點心往夏家去了,名為拜望定遠將軍夫婦,實為打探消息。
正巧趕上夏景行準備帶着小平安出門騎馬,小傢伙坐在高高的馬背上手舞足蹈,之前看藝人踩百索,此刻自己身居高處居然一點也不害怕,膽子倒大。
這還是夏芍藥想出來的主意,費盡了許多心思想讓他們父子倆關係親近起來,可小傢伙依舊認娘不認爹,最後聽到能跟着爹爹騎馬,這才不情不願的叫聲爹,被夏景行抱在懷裏上了馬,別提多高興了。
何渭今日來是來尋夏景行的,他的袍澤自然還是他清楚些。
此事還是夏景行的主意,起先是嫌趙六聒噪,自己的妻子兒子老被他掛在嘴上,後來一起並肩戰鬥,情誼漸深厚了起來,卻又憐他孑然一身,連個牽挂的人也沒有,就更想着給他物色個媳婦兒了。
夏景行便喚人牽匹馬來,「大公子不如跟我出城跑跑馬?」
「恭敬不如從命。」何渭上了馬,與夏景行並駕齊驅。
因着小平安還坐在馬上,馬速並不快,且夏景行還要聽孩子的童言童語,表達着自己的喜悅之情。小平安坐在馬上看街邊的景,忽覺得尋常平視的東西都需要俯視,這視角十分新穎,小傢伙便不斷扯了他爹的袖子分享,「爹爹,看看!那邊!」
何渭便也不急,唇邊帶了笑意聽小兒童言稚語,夏景行也極有耐心,配合著孩子時不時也驚嘆一句,「是嗎?那麽高的繩子爹爹可不敢走,掉下來可怎麽辦呢?」說的是小平安隔幾日就要去瞧一瞧的走百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