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將香囊塞進被褥,他將滿身的脂粉味洗去,穿着一身白色褻衣,大馬金刀的坐在軟榻上。小桃紅拿着一條白色布巾想要給他攪幹頭發,聞見小桃紅身上濃重的脂粉味,他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你下去,換個人來,要男的。」
小桃紅有些莫名,可也不敢多問,出門正準備喚人就撞上了閆俊偉。
「我來吧,你下去。」閆俊偉接過布巾,揮手將她遣退。
見是閆俊偉,周武帝臉色有些不虞,沉聲問道,「你洗過澡了嗎?」
「洗過了,你聞聞。」閆俊偉嬉笑,將手臂伸到他面前。
沒有任何異味,周武帝閉眼,靠倒在軟榻上,任由他給自己攪幹頭發。盯着上司俊美的臉龐,視線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徘徊了片刻,閆俊偉篤定的暗忖:對氣味這麼敏感這麼執着,果然是變狗的後遺症吧!
「孟國公有沒有消息。」渾厚低沉的嗓音打斷了閆俊偉天馬行空的思緒。
「今天在泥水灘深處找到了兩匹死掉的戰馬,還沒發現孟國公和韓昌平的蹤跡。蠻人和謝正豪那裏也一無所獲。」閆俊偉低聲回稟。
「再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活要見人……」他頓了頓,睜開雙眼,用嘶啞的嗓音將最後一句話補充完整,「死要見屍。」
無論如何,他也要給桑榆一個交待。但願事情不要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一想到桑榆有可能會恨自己,他就覺得恐懼。
「是。」閆俊偉慎重應諾。
「授予帥印的聖旨快要抵達邊關了吧?謝正豪那裏準備的如何了?」定了定神,周武帝敲擊桌面,沉聲詢問。
「殺手已經潛伏到他身邊去了,大戰開始前必定能得手。」對自己的屬下,閆俊偉十分有信心。
「嗯。」周武帝點頭,「誘沈慧茹和那替身出宮的事準備的如何了?」
「趙老封君和吳氏已經被我們的人說動了,今兒一大早已遞了摺子上去,今日國公夫人去了永安侯府,聽聞消息后回去也寫了摺子,幾名妃位上的母家都有意動,包括沈家。明日應該就能得到確切消息。」閆俊偉放下布巾,給周武帝斟了一盞茶遞到手邊。
「桑榆也要省親?!」周武帝握住茶杯的手猝然收緊,目光如炬的朝閆俊偉看去。
閆俊偉連忙保證,「國公府相距太師府甚遠,一定不會牽累到德妃娘娘,臣會加派人手護住娘娘一行。」
「不得有失!」周武帝面無表情的放下茶盞,半晌后才一字一句強調。
「臣遵旨。」閆俊偉恭聲應諾,絲毫不敢怠慢。
「她今天如何了?」男人渾厚的嗓音變得十分低啞,彷彿在極力壓抑着什麼。
「娘娘已經有好幾日未曾合眼了。」閆俊偉輕聲回道。
「你怎知她幾日未睡?你的人偷覷她安寢?」周武帝猛然轉頭朝閆俊偉看去,漆黑眼眸中的風暴令人心驚肉跳。
「臣不敢!」閆俊偉連忙否認,「只是娘娘容色實在太差,眼下的黑青快趕上皇上你了。」他意有所指的朝周武帝黑青的眼眶看去。這位也是個夜夜失眠的主兒。
「孟國公音信全無,身邊又沒有阿寶的陪伴,她肯定睡不着。」周武帝喟嘆,心中不知該難過還是高興。自己的女人挂念着自己,可挂念的又不是自己。
「她還在尋找阿寶嗎?」撫了撫眼下的黑青,他啞聲問道。
「找了三日娘娘便不許宮人再找了。她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阿寶指不定貪玩跑出宮去了,又或是被哪個宮人偷偷養起來了。」
「她其實已經猜到了,阿寶死了。可她還是要給自己留一個念想。」周武帝微笑,眼裏籠罩着一層霧靄,「她就是這樣,總能找到辦法讓自己好過一點。」
「娘娘是很堅強很樂觀的人。」閆俊偉對此很佩服。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還能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德妃娘娘的毅力十分驚人。不愧是孟國公的女兒!
「好了,下去吧,朕想休息了。」周武帝閉了閉眼,揮手道。待閆俊偉躬身退出房間,拉上房門,他才緩步走到床邊,掀開被褥。被子裏早已被香囊熏染,滿滿都是桑榆特有的香味。周武帝啟唇微笑,手裏捏着香囊,終於能夠勉強入睡。
乾清宮,沈慧茹手裏正捏着永安侯府的摺子,晚清一邊給她捶肩一邊輕蔑的說道,「那宸妃自以為得寵,今日還纏着皇上親自陪她回去省親呢。」
「皇上親自相陪?就憑她?」沈慧茹嗤笑,扔掉了奏摺。
入宮三年以上,位份在妃以上的嬪妃是有資格回家省親的,但由皇上親自相陪,這是獨屬於皇后的殊榮,且一生僅此一次。她入宮時曾多少次憧憬過自己鳳袍加身,與皇上攜手歸寧的情景,她想要讓全大周的子民都知道,她才是皇上真正愛的人,那后位只有她才有資格登上。然而這個夢想卻在三年的等待中被消磨的一乾二淨。
想到這裏,沈慧茹忽而低笑起來,拿起摺子飛快批了‘恩准’兩字。省親是嗎?那就讓全大周的子民都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鳳凰于飛!
永安侯府的省親摺子被批准以後,庶一品以上的各大嬪妃母族紛紛遞了摺子。許是皇上心情甚好的緣故,竟是一一給予了恩准,後宮一時間有人雀躍,有人艷羨,還有人被刺激的野心勃發。爬到妃位就能享受榮歸故里的殊榮,這是所有被鎖入深宮的女人的夢想。
省親的時間由欽天監測算后定在了十一月二十四日,再過兩天就到。聽聞消息的妃子們還來不及高興就被皇上的第二道聖旨狠狠打了臉。皇上將親自陪同良妃回家省親,且各妃子本該卯時出宮,卻被告知需提前一個時辰出發,也就是寅時。眼下是隆冬時節,寅時天還未亮,正是一天之中最寒冷的時候,不管是省親的妃子還是等候的家人,都將受到莫大的折磨。而良妃卻比所有妃子晚了兩個時辰出發,也就是辰時,正是太陽從東方升起,氣溫回暖的時候。欽天監有言,十一月二十四日辰時三刻,鳳凰于飛,大吉大利。
佔了最吉利的時辰,又有皇上親自陪同,消息一出,全大周的子民都知道,良妃必定是繼后的不二人選。且在接旨的同時,良妃昏倒,隨即便傳出她懷孕一個半月的消息。皇上大喜,各種賞賜如流水般湧進鍾粹宮。
各宮砸了多少瓷器暫且不提,孟桑榆卻對這些消息無動於衷,只一心盼望着能夠回家一趟看看哥哥和母親。早一點回去就能與家人多相聚一刻,什麼恩寵、殊榮在她眼裏都是浮雲。
兩日很快就過,天色還黑着,省親的隊伍就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冰冷刺骨的寒風不時從轎攆的簾縫中刮進來,令人戰慄,呵出口的氣息變成白蒙蒙的霧靄飄散在空中。馮嬤嬤起身將轎簾拉好,瞥見簾外高頭大馬上的護衛首領,僵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娘娘,是王校尉護送咱們回來的呢。」她一邊低語一邊替主子拉好蓋在膝頭上取暖的錦被。
孟桑榆手裏捧着一個精緻小巧的暖爐,聞言欣慰一笑。這個孩子長大了,出息了,她當初果然沒有看錯。
「聽說他不肯投效沈太師,如今在禁龍衛里很受排擠。他自己拎的清輕重,這樣很好。莫看沈家風光一時,卻都只是水中花鏡中月,早晚有一天會破滅。他敢害我父親,我就敢戳穿他的陰謀把他拉下馬。咱們走着瞧。」孟桑榆用金絲甲套理順耳邊的鬢髮,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