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子恆點頭,小心扶住蘇婉,跟着幾人進了巷子。
腳夫仍在一旁陪同,蘇婉心想這裏的腳夫大概都是有副業的,有像自個兒這般對京里兩眼一抹黑的,找他幫忙介紹了院子和客棧,生意談成了,屋主自然要給他些辛苦錢,如此一來還能賺些外快。
屋主在前頭介紹,把自家院子吹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樣子,環境清幽,最適合讀書人不過,幾步之外便是街道,生活便利,且與侍郎府僅一牆之隔,等閑宵小鼠輩並不敢來犯,治安也是極好的。
屋主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宋子恆,帶着年輕貌美的娘子入京,他最擔心的便是安全問題,別看他娘子如今懷着孩子,臉色絲毫不見憔悴,氣色紅潤,容光煥發不提,眼角眉梢更多了些溫柔,便是他都這般驚艷了,更何況是旁人。
在遊船上時他便恨不得娘子日日不出門,因着上船時就瞧見有些輕浮之人眼神恨不得黏在娘子身上,現在入了京,宋子恆的警惕之心絲毫沒有放下,反而越演越烈,現在他也不知該慶幸還是後悔帶蘇婉過來了。
自古以來,生活便利的住宅都不會便宜,屋主張口便是要簽一年的契,一次繳清一年的租金,要不怎麽說京城繁華,這樣一間比他們在縣裏租的還小一些的院子,一年的租金便是他們買下縣裏那間院子的價錢,不過幾人來時已有心理準備,銀錢也帶的夠多,還是付了租金。
院子裏頭基本生活用品都有,衣物被褥之類的蘇婉他們路上也帶了要用的,簽了契,付清了租金,屋主與腳夫一道幫蘇婉他們將東西搬進了院子。
屋子先前便是打掃乾凈的,只需把東西整理好便是,忙完這些已是傍晚,灶房裏堆了足夠的柴火,宋子恆親自燒了鍋水給蘇婉洗澡,讓她洗過之後躺下睡一覺,小綠則和大牛一道去街上買些柴米油鹽菜,晚上自家便能生火煮飯了。
這般便算是在京里安了家,如今已是二月中旬,三月春闈很快便到了。
京里跟別處不一般,如今又是全國舉子進京趕考的日子,街上日日熱鬧至深夜,宋子恆白日安心溫書,到了夜間卻會定時陪蘇婉去街上逛一逛。
到京城的第二日,他猶不放心,便請了大夫給娘子診脈,好在大夫也道孩子健康,並未受路途顛簸影響,他這才放心下來,又聽得大夫言女子生頭胎最是不易,平日最好多走走,鍛煉身子,生產起來便也能順利些。
宋子恆一聽便奉為聖旨,每天晚上定時定點帶蘇婉出門散步,足足走夠一個時辰才肯回來。
蘇婉簡直無語,讓她逛街逛一整天都沒事,當然拍戲時一連站十幾個小時也能扛得住,可是自從穿越到古代,她已經變成徹底的宅女了,廢柴體質,沒事瞎逛街,每天兩個小時走下來,腿都酸脹了,偏偏一向好說話的宋子恆這會兒固執得要死,寧願回去讓她泡腳,然後親自給她按上半個時辰的腳,都不肯同意讓她休息一日。
蘇婉怨念頗深,宋子恆只當瞧不見,別的都能依她,為著日後娘子能順順利利的生產,如今只能讓她吃些苦。
這日夜間宋子恆照例帶了蘇婉去散步,越臨近春闈的日子,街上反而更是熱鬧,大晚上的,接道兩旁掛着一排排的大紅燈籠,把京城照得猶如白晝。
京城算是所有吃貨的天堂,全國各地的美食彙集此處,夜宵小吃更是蓬勃發展,遠遠便能聽到各種吆喝聲。
「蒸而又炸呀,油兒又白搭。面的包兒來,西葫蘆的餡兒啊,蒸而又炸……」
「鹵煮喂,炸豆腐喲——」
「栗子味兒的白薯——蘿蔔賽過梨——」
此起彼伏、有聲有色的吆喝聲,伴隨着各種令人垂涎的香味撲鼻而來,引得想吃又因為懷着孕被人盯着不許吃這些街邊小吃的蘇婉越發饑渴,這才是她不願意來逛街的主要原因。
只可惜宋子恆一門心思為蘇婉好,不管她怎麽垂涎,不該碰的一點都不讓她碰。
蘇婉試過幾次,發現宋子恆絕不會因為自己想吃就心軟之後,乾脆不走這條街,去了比較有情調的湖邊,湖邊賣的吃食不多,大多數是花燈胭脂水粉這些,也有些各地的風俗之物,邊走邊瞧還是有些意思的。
蘇婉閑來無事買了個面具戴着,宋子恆在後頭付了錢,兩人正準備往前走,這時卻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
「子恆弟!」
蘇婉沒想到古代宅男宋子恆走在街上也能碰到熟人,隨着宋子恆一道回頭,臉上原本還掛着笑容的男子頓時瞪大眼睛,蘇婉買的惡人面具沒把宋子恆嚇一跳,倒把他朋友驚呆了。
蘇婉取了面具,宋子恆正一臉笑盈盈的與對方寒暄,「原來廣澤兄也到了。」
「愚兄半月前便到了,且咱們豫章府的舉子幾乎都在那城南客棧,只是沒瞧見子恆弟,還以為子恆弟還未進京,沒想到竟在這邊遇見,子恆弟旁邊這位可是弟妹?」
「正是內子。」宋子恆迎上對方略顯意外的眼神,從容的笑道:「內子放心不下小弟,一路跟了上京,還望廣澤兄見諒。」
名為廣澤的男子忍不住又掃了蘇婉一眼,蘇婉身形玲瓏,肚子卻微微有些凸起,一眼便能看得分明,不由驚訝道:「弟妹如今……」
宋子恆習慣性護住蘇婉的腰,點頭笑道:「內子已身懷有孕,讓廣澤兄見笑了。」
說是讓人見笑了,宋子恆臉上的笑容卻一點都不含蓄,那副神色根本就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娘子懷孕了一樣。
對面的男子閃過一絲瞭然,抱拳笑道:「子恆弟的心情愚兄理解,都是過來人,只是弟妹懷着身孕仍陪同子恆弟一道過來,委實辛苦,也叫人敬佩。去歲在鹿鳴宴上與子恆弟一見如故,我還道子恆弟這般少年英才,已是少見,沒想到子恆弟還有如此賢妻,當真叫人羨慕。」
「廣澤兄過獎了。」兩人寒暄完,宋子恆這才給蘇婉介紹,「還未同娘子介紹,這位是咱們豫章府頭名陸廣澤。」
蘇婉福了身,「失敬了。」
「子恆弟謬讚,賢弟少年英才,此次會試想必已是胸有成竹。」陸廣澤與宋子恆客氣了一番,才問:「只是在客棧並未見到賢弟,不知賢弟住在哪裏?」
宋子恆便把租的院子報了出來,笑道:「去歲在鹿鳴宴上得廣澤兄慷慨指點,此後一直念念不忘,恨不能再與廣澤兄高談闊論一番,今日得以相聚,廣澤兄若不嫌棄寒舍,子恆必在家掃榻以待。」
「那便一言為定,愚兄明日便同咱們豫章府出來的眾舉人一道叨擾貴府。」
蘇婉還真沒想到,宋子恆平日在家沒事就抱着書不離手,也不愛出去玩,儼然一副古代宅男相,人緣卻還真不錯,與陸廣澤巧遇的第二日,對方便帶了十幾個書生浩浩蕩蕩的來了。
蘇婉以前在電視裏經常看到進京趕考的讀書人幾乎都是俊秀文弱的年輕人,到了古代才知道科考真的叫活到老考到老,像宋子恆這般年輕就中舉的當真是鳳毛麟角,昨日那陸廣澤看着已過了而立之年,人家說起來仍舊是一副年少有為的感慨,此次豫章府的眾舉人中,三十以下的也就三人,宋子恆當日在縣裏的那些年輕同窗,此次一個中舉的都沒有。
而這屆舉人里,最年輕的徐永方因着挂車尾的成績想再讀三年,也好存足了盤纏再上京里來,另外一個雖年輕,長得卻一言難盡,不提也罷,如此一來,宋子恆在眾人當中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其實宋子恆的交際蘇婉沒什麽擔心的,宋子恆能成為一代名臣,雖有一顆赤誠之心,人際交往想來也是在行的,她只是懷疑宋子恆跟着一群大叔在一起,真的有共同語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