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婉睡得很沉,一夜無夢,再醒來時宋子恆竟然也還在床上,見她睜開眼,微微挑眉,聲音如沐春風般的溫柔,「娘子昨夜睡得可還好?」
素了這麽久,吃到一頓紅燒大排,蘇婉自然也是滿足的,手一勾圈住宋子恆的脖子,「睡得甚好,就是醒來發覺嘴有些酸。」
嘴酸……宋子恆耳根悄無聲息的紅了,剛扶上蘇婉腰間的雙手也一頓,頓時推開不是抱住也不是。
蘇婉卻噗嗤一笑,「相公想什麽呢,我是嘴裏泛酸泛苦,今兒想吃些甜的。」
宋子恆的眼神頓時……更一言難盡了。說慣了之乎者也,看多了經史子集,自來以謙謙君子要求自己的宋子恆,當然每次都只能被蘇婉翻來覆去的調戲,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不過他也只是哂然一笑,輕輕撫了撫蘇婉的肚子,「好,請娘今兒給你做些甜食。」
「我想吃拔絲紅薯。」
「好。」
一晃眼,正月眼見着要過去了,蘇婉的肚子有些鼓起,平日穿着衣衫瞧不出來,只看着她像是豐潤了些,宋子恆卻最是清楚不過,娘子的小腹開始變得渾圓,他的手一整晚都擱在上面,有時候能感覺到某個地方鼓起小小的包,像觸電一般,碰到他的手瞬間便退了回去,之後整整一晚都不會再有動靜,宋子恆卻覺得如獲至寶,儘管隔着一層肚皮,第一次親手觸碰到孩子,他仍然激動不已,也頭一次確切明白了父親是怎樣一個概念。
宋子恆對這個小生命小心翼翼的呵護之外,如今又多了許多期盼,如所有初為父母的夫妻一樣,他開始感受到了另一種責任,迫切的想要撐起一片天地,為自己的妻兒遮風擋雨。他比以前更加用功念書了。
與此同時,宋家的人也開始一天天焦躁起來,原因無他,宋子恆要進京趕考了,準備行李都是小事,主要是他們一想到進京趕考,心裏頭總有些發怵,先不說天下人才俱都彙集京里科考,人才濟濟,比之當初鄉里省里的考試不可同日而語,壓力自是要大上許多,且此番前去路途遙遠,正月底便要上路,再回來卻還不知要等到何月,連帶個口信之人都沒有,他們便只能在家提心弔膽的等待。
宋子恆便是在這時提出要帶蘇婉一塊上路的,宋母和宋老爹先是想也不想的反對,宋母心想就是自個兒親去陪考,也絕不能讓懷着孕的兒媳去,這等奔波,換做兩個大兒媳婦,她都不必憂心,她們身子骨好,懷孕時除了不能下地幹活,其餘啥都能做,可三媳婦不一樣,她自小嬌生慣養,身子比不得做慣農活的她們,且這是頭一胎,來得就格外艱難,自當萬分小心,哪敢讓她跟了去?別說她能照顧兒子,只要不累得兒子照料她就已經是萬幸了,又怎麽肯讓蘇婉跟着去添亂。
不過在宋子恆強烈堅持下,宋老爹宋母拿他也沒辦法,在這事上他們與蘇家父母的關注點不同,孫子固然重要,但放在首位的仍然是兒子,聽得宋子恆那般保證,又說問過大夫,大夫也道過了三個月,此時上路並無多大問題,宋母和宋老爹這才安心下來,他們心裏還是很信任這個兒媳婦的,若她能跟着一道去,夫妻倆遇到事也有個商量,且他們兒子也不必為家中妻兒牽腸掛肚,誤了考試。
說服宋母和宋老爹是個很順利的過程,在宋子恆的承諾下,他們沒有太多猶豫就答應了蘇婉同去。
然後開始忙着收拾蘇婉的行李,備下足夠的乾糧,這頭剛剛收拾好,縣裏蘇家帶來口信,說是定了一家可靠的車把式,可以送他們去杭州,到了杭州再乘水路一路到京里——這是蘇大富想到最適合蘇婉的行程了,馬車雖快,委實顛簸,長途跋涉下來怕懷孕之人禁受不住,倒不如彎些路程,去杭州乘船,走水路上京比之馬車還安穩些,乘那大型遊船,等閑也不會出事故,說不準還比馬車要早幾日到京里,無非就是路費貴一些。
蘇大富打定主意就是自己貼錢,也要讓女婿同意去杭州乘遊船進京,女兒腹中的孩子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沒想到宋家人並無不願,知道乘遊船進京,比原先估計的盤纏怕是要多出一倍,宋母二話不說的同意了,蘇大富在口信里說自家家丁上回同女婿一道去過省里,也算有些經驗,此番就讓他一起前往,再加上女兒和丫鬟,有這些人陪同一道進京足夠了。
宋老爹想着也是,讓自家大兒子或是二兒子去,他們沒經驗,說不準真比不得親家那的家丁,且三媳婦又在一旁,再沒什麽可擔心的,便一口應下了,讓宋子恆與蘇婉早一日進縣裏,與親家好好道謝。
宋家準備了幾日的行李,還比不上蘇家準備的全面,宋家準備的都是方便易攜帶的物什,乾糧什麽的,好不好吃先不提,能填飽肚子且保存時日長便可帶上;蘇太太卻想到蘇婉懷孕以來嘴巴挑剔,叫她只吃乾糧怕是難以下咽,便花了大錢去尋來些新鮮瓜果,這時節哪能有多少瓜果?便是正當瓜果上市的季節,尋常人家也不捨得吃,卻還是給蘇太太搜尋回來一堆,大多是橘子柿子這些的。
不獨吃食,如今天氣寒涼,蘇太太怕他們路上着涼,還備了新打的棉被,用的都是新的棉花,棉被縫好後曬了足足三日,抱出來時全是一股棉花混合著陽光的好聞味道,一共有兩床,一床墊在馬車上,一床蓋在身上,躺在又厚又軟的棉被上,連馬車的顛簸之感都消退許多。
宋子恆拿了本書在朗誦,蘇婉靠在他肩上聽得昏昏欲睡,手裏還抱了個湯婆子,路過一戶人家,車夫「吁」的一聲停下馬車。
家丁在外頭揚聲道:「姑爺,小姐,這裏有戶人家,要下來喝口熱水,歇一歇再趕路嗎?」
蘇婉掀開車簾,瞧了眼外面,「到杭州還要幾日?」
車夫回道:「再有兩日便能到了。」
宋子恆摸了摸蘇婉抱着的湯婆子,道:「水涼了,娘子在此稍候片刻,待我去請這戶人家幫忙灌一壺熱水回來。」
蘇婉看着外面太陽正好,因而想下車走一走,便對宋子恆道:「眼瞧着也快到午時了,還不知下一家客棧在哪,不如給些銀兩請這戶人家給咱們在此用頓午飯,也好讓馬吃些草休息片刻。」
「娘子所言甚是。」宋子恆點頭,先下了車,又伸手將蘇婉抱了下來。
外頭瞧着太陽大,風吹過來卻還是有涼意,跟着下車的小綠一手拎了湯婆子,一手抱着一件大紅色綉牡丹的斗篷,宋子恆從她手中把斗篷接過來,親自給蘇婉繫上。這件斗篷是那日得知蘇婉要與宋子恆同去京里時,蘇太太忙花了大錢請人連夜趕製的,時間不夠,只來得及給蘇婉縫一件,不然宋子恆也是有的。
蘇太太是聽說京城比南方還要冷上許多,怕蘇婉去了那邊受不住,斗篷裏頭用了早年丈夫行商時得的一塊皮子,她自己捨不得用,一直存着,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既然用了這麽好的料子,蘇太太也不在其他地方吝嗇,面料用了絲緞,上綉牡丹錦紋,滾邊處縫了一圈白狐狸毛,毛茸茸的圈在蘇婉脖子上,更顯得她膚色雪白。
披上這麽件華麗的斗篷,整個人都感覺有些不一樣了,顯得格外貴氣,不過宋子恆已經由最初的驚艷變成了習以為常,只笑着執了她的手。
家丁大牛一向機靈,自宋子恆下車時,他已經跑去路旁這戶人家敲門了。
一個看着三十左右的婦人出了院子,大牛先遞了五十文錢過去,道自家是江州城瀘縣人氏,姑爺是今年去京里考春闈的舉子,此番路過貴處,想借地休息片刻,喝口熱茶水,請大嫂子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