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些人選尊嚴，有些人選幸福，而我……不知道選什麼

“這是什麼，你告訴我這都是些什麼？！”

年輕佰長怒氣沖沖推翻糧車，暗黃色的麥粒瞬間灑滿一地。

之所以是暗黃色，是因為糧車上除了最上層是飽滿健康的麥粒之外，下層全是腐爛發糙的“過期食品”。

那位說過“李唐人也很好說話”的農民代表已經抖如篩糠，自以為是的小聰明被輕易識破，這讓他貧瘠的大腦徹底罷工，甚至連敷衍的借口都想不出來，只是不停的擺着雙手慌亂的重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夠了，別以為裝傻能救你！”年輕佰長大喝一聲，向左右命令道：“按李唐律，上繳次等軍用品者杖三十，同村之人受連坐之刑，皆貶為奴隸，拿下他！”

“是！”

那位農民大驚失色，嘴中拚命喊着饒命，聲稱願意上繳雙倍的糧食，但一切已經為時過晚。

碗口粗細的軍棍生生打在他的脊樑上，引得他慘叫不斷，鮮血一下下噴濺出來，不用三十杖，在第七杖的時候，他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接着打，說三十杖就是三十杖，一杖不能多也一杖不能少，打完之後把他的身體穿在木刺上，下面貼公告寫明他的罪行，讓那群目無法紀的刁民知道，這就是欺騙李唐軍人的下場！”

冬走入軍營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上面的一幕。

“那個愛民如子的駐軍長官不見了？”冬挑挑眉毛問道。

“我覺得我已經做的夠好了！”年輕佰長不滿的說道：“我伸出雙手向他們示好，可他們卻用陳糧以次充好，若是將這些軍糧上交，就算是我也要受到重罰！”

冬聳聳肩膀：“會不會是因為那雙手殺了他們太多親人和朋友？”

“別諷刺我，獵魔人。李唐人不與女子一般見識，但也不意味着我會無休止容忍你的無禮！”年輕佰長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黑着臉問道：“我的委託處理的怎麼樣了。”

“基本上八九不離十，窮奇的巢穴也找到了。”冬用很平淡的口氣說道：“我在那裏發現了一隻懷着幼崽在睡夢中被殺死的雌性窮奇，兇器是李唐特有的陌刀，我還在崖邊發現了攀爬用的抓鉤，旁邊還有鐵靴留下的痕迹，種種跡象表明，有一隊李唐士兵曾出現在那裏，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年輕佰長面無表情的問道：“這與將雄性窮奇引出來有關係嗎？”

“沒有。”冬十分乾脆的承認道：“只是我的好奇心而已。”

年輕佰長被噎了一下，眼瞅着冬一副“你不說出真相我就不幹活”的不良員工嘴臉，也只能長嘆一聲，認輸般的說道：“這個故事……有點長。”

“沒關係，我時間也不少。”冬說著，雙手抱胸倚在了牆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大概明白獵魔人為什麼惹人討厭了。”年輕佰長嘟囔了一句，然後打開了話匣子。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那時候桃源村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我和我的弟兄們奉命從南面的沼澤穿行，打算繞到當地領主軍隊的後面來個兩面夾擊。這樣一來就能讓該死的戰爭早點結束，不論是李唐人還是東桑人都能少死幾個。”

“不錯的想法，然後呢？”

“然後我們遇到了麻煩。”年輕佰長苦笑着說道：“我們是外來者，對當地情況了解有限。本以為沼澤需要注意的是腳下，沒想到最要命的卻是突如其來的濃霧。只是短短几息功夫，濃稠的白霧就將我們團團圍住，無法辨別方向，也看不到身旁的戰友，我們甚至不顧任務失敗的風險燃起了火把，可還是無法驅散那該死的白霧！”

“應該是霧妖。”冬推測道：“它們喜歡定居在沼澤中，魔力製成的白霧不僅能使人失去方向感，更能加速體內水分的流失，常人會在一天之內脫水而死，成為霧妖鮮美可口的大餐。”

“你說的不錯，我們很快感覺到了強烈的乾渴。”年輕佰長接著說道：“由於是秘密任務，所以我們身上的補給並不多，緊張的情緒也讓我們大量出汗，這更是雪上加霜。說來慚愧，明明是軍人，但不過區區半天功夫，我們就到了崩潰的邊緣，甚至連盔甲和武器都丟掉了，只能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沼澤里亂轉。”

“我猜有人救了你們。”

“當然，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坐在這裏講故事給你聽了。”年輕佰長嘆息一聲：“救我們的是一位瞎眼的老太，她會用一種神奇的咒語，正是那咒語驅散了迷霧，將我們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瞎眼還會驅散霧妖的咒語？”冬的神色微微一動：“似乎是巫女，但應該已經被剝奪了身份。”

“剝奪身份？”

“巫女自稱是神的僕人，因此她們會看到神才能看到的東西。”冬解釋道：“當巫女犯下嚴重罪責的時候就會被剝除身份，同時也會被挖去雙眼，眼球將被獻祭，表示將曾經看到的東西歸還給神。”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裏果然既愚昧又野蠻！”年輕佰長憤憤的說道。

“只是風土人情而已，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冬擺了擺手問道：“然後呢？”

“然後瞎眼老太就領我們走出了沼澤，十分湊巧的是，正好就是我們提前預定的地點。”年輕佰長露出一絲嘲諷說道：“本來我們還在苦惱沒了盔甲和武器該如何兩面夾擊，可領主手下士兵只是看到我們突然出現就嚇的魂飛魄散，整個軍勢瞬間崩潰，領主想要阻攔逃兵，卻被一個強征入伍的農民一棍子從馬上敲了下來，無數雙腳從他身上踩過，曾經高貴的他也只能死在自己的鮮血和屎尿之中。”

“所以一個東桑人救了你們，你們卻利用這點擊敗了他們的軍隊？”

“這是戰爭，而戰爭不講對錯！”年輕佰長嚴肅的說道：“獵魔人和巫女不是自稱無國籍人士嗎？莫非只是說說而已？”

“並不是說說。但那位瞎眼老太已經被剝奪了身份，她不再是巫女，就只是東桑國一個普通的瞎眼老太而已。”

年輕佰長無言以對。

沉默了好半晌之後，他才幽幽的長嘆一聲：“你說的沒錯，她也是東桑人。瞎掉的雙眼讓她不能第一時間知道我們的身份，但在弄清楚我們是李唐的軍人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我們，就算我們帶着鮮肉和白面去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她也總是閉門不開。你要知道，她是那麼的瘦，如同一副會走動的骷髏，胳膊就像一隻筷子，輕輕一掰就能折斷。”

“瞎眼的人在沼澤里孤獨的生活，這副模樣並不難理解，她的口糧大概就只有泥塘邊的苔蘚和乾枯的樹皮了。”

“所以我才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拒絕我們的禮物，那是她應得的東西。”

“人活在世界上只為了兩樣東西，尊嚴和幸福。”冬嘆息一聲說道：“而那老太……選擇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