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錢縮在白玉茗身邊渾身發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撫的拍拍她,「不怕,官府捉人而已。」
話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騎馬蹄中箭,哀鳴倒地,凌娘後背中刀,一道血柱飛出。
幾匹快馬將凌娘圍住,凌娘渾身是血,揮劍力戰,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
但覃玉梨腿腳俱軟了,連爬的力氣也沒有,哪裏逃得了?
不多時,凌娘力盡被擒,覃玉梨則被一個金吾衛獰笑着抓住,「東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還往哪裏走。」
這金吾衛白玉茗見過,是曾到過白府的陸千戶。
覃玉梨此時風度儀態全無,不住的哭泣求饒,陸千戶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拳打腳踢,「東西在哪?給老子拿出來!」
「我沒有,我什麽也不知道,機密大事父親不會告訴我的……」覃玉梨的哀號聲凄慘可憐。
覃玉梨相貌並不算很美,那一頭秀髮卻烏黑亮澤,如綢緞一般柔軟美觀,光可鑒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穿着華美的石榴裙,俏麗動人,燦然生輝。
陸千戶粗暴的拖着覃玉梨,青絲委地,雲錦長裙拖曳於鮮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實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苦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聲,奮力掙脫繩索向陸千戶撲過去。
可凌娘這時已是強弩之末,陸千戶一腳將她踹翻,其餘的幾名金吾衛憤怒至極,一人一刀,她當場氣絕。
「晦氣,這賤人到底還是死了,剩下的這個必須活着,東西還得跟她要。」陸千戶悻悻道。
一名金吾衛擦過刀上的血,還刀入鞘,遲疑的問道:「陸大人何以認定覃家會把東西交到一個姑娘手裏?依屬下看,覃家那個小子拿走東西的可能性更大。」
陸千戶臉成了豬肝般的顏色,怒氣沖沖的呸了一聲,「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嗎?老子才被支使來抓個沒用的臭丫頭。」
「雍王府的人這是想搶功啊。」金吾衛有人怪叫起來。
陸千戶罵了幾聲,命人把凌娘的屍體和覃玉梨綁到馬上,和他的手下罵罵咧咧的疾馳而去。
「凌、凌娘這就死了……」梅錢上牙齒和下牙齒直打架。
「覃大小姐前些天還……」冬香跟傻了一樣,實在不敢相信前幾天還高不可攀的覃玉梨如今已淪為階下囚。
白玉茗嘆氣,「出門沒看黃曆,沒想到今天是覃家被抄家的日子。」
驚魂甫定,冬香恐懼,想折返回城,但一則沈氏已差人知會過明因寺了,二則天色已晚,回去的時候城門怕是關了,只好照舊前去明因寺。
冬香因受了這番驚嚇,對白玉茗更是懷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後,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語許久,顯然是和這尼姑熟識。
也不知她吩咐了什麽,尼姑合掌答應,之後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處陰暗的廂房中。
白玉茗並不計較,由梅錢服侍着早早的便歇下。
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驅車回城。
梅錢也不知是嚇着了還是怎麽的,發起高燒,白玉茗要請大夫為她醫治,她卻淚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規矩,我生了病便該回家將養,不能再在姑娘身邊服侍了。我若回家,家裏多個病人,少了進項,我繼母不知要怎麽治我呢。求姑娘莫告訴人,讓我慢慢養兩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軟,「我不告訴府里便是,不過你這病得趕緊找大夫開方子,可不能大意了。」她拿出私房銀子塞給一個小沙彌尼。
有錢好辦事,那小沙彌尼去附近梅家村找大夫過來給看了,又悄悄把梅錢的妹妹給叫來。有妹妹照顧着,梅錢喝了葯,沉沉睡去。
白玉茗這天沒吃好,肚子餓了,見梅錢睡得安生,她妹妹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代了一聲,提起魚竿悄悄出門。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逛過,知道明因寺後頭有處池塘,塘里什麽魚都有,而且這塘里的魚特別傻,特別好釣。
肚子餓了,她要釣條魚上來烤烤,祭祭五臟廟。
快要走到池塘邊時,她好像看到有道黑色的人影從塘邊掠過。
她揉了揉眼睛,看花眼了吧?夜深人靜,這時候池塘邊哪會有人。
果然,她四處張望了下,並沒有發現什麽。
白玉茗在池塘邊坐下,很快便釣上一條肥魚,「我就說吧,這塘里的魚特別好釣。」
她樂了樂,拎着肥魚走上一個小山坡,在路旁找到一塊大石、一個烤架,熟練的剝了魚,洗好腌好,生火放到烤架上烤起來。
上回她和白玉格一起偷偷出來吃烤魚,就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東西都沒人動過。
不多時,魚香四溢,美味入口,白玉茗眉花眼笑,卻突然聽見嘈雜的說話聲,不遠處還傳來些許火光。
白玉茗呆了呆,探頭向下面望去,只見池塘邊擠滿了人,人人手中執着火把。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正中間的男子一身如墨般的玄色長袍,面容甚是皎潔,亦甚是冷淡。
那男子揮揮手,眾人紛紛跳入水中。
「做什麽?這是做什麽?」白玉茗看得很是稀奇,大晚上的一齊跳水,想不開了自殺嗎?
不只有人跳水,過了一會兒,這些人的行為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竟挖了溝把池塘里的水全放了。放乾水之後,一個一個跳下去在污泥中摸索來摸索去。
「報,沒找到。」
「我也沒找到。」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
「繼續找,凌雄寧死不說,那個尼姑卻熬不過大刑,說東西就在這池塘里。大夥繼續找,找到之後,世子定有重賞!」一名黑衣侍從大聲鼓勵眾人。
白玉茗咦了一聲,神情迷惘。
凌雄,那不是凌娘的哥哥嗎?和凌娘一樣武功高強。聽他們這話意,凌雄也被抓了,而且死了,臨死之前似乎把一樣要緊的東西扔到了這池塘里,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啊?
手裏拿着吃剩的半條魚,白玉茗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落到了地上的魚內臟上。
方才她只顧着吃,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地上有一個長條形、看着像鑰匙的紅紅的東西。
白玉茗身子微微發抖,低頭仔細瞅了瞅,嘴巴一撇,想哭。
完了,下面那撥人費盡心思要找的東西就在她身邊,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白玉茗仰天長嘆。
她當然是無辜的,但誰會相信她真的只是肚子餓過來釣條魚烤烤,恰巧就釣到了有東西的那隻?誰會相信?
白玉茗驚駭過後,迅速的轉着念頭。
當務之急自然是要逃走,逃回房裏,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可這池塘在明因寺後,她又在池塘後的小山坡上,想無聲無息繞過這些人回房,怎麽可能?向遠處逃走顯然更不可行,萬一被這些人發現,十有八九會被當作疑犯抓捕看押。
她到底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平時雖然膽大機靈愛胡鬧,可究竟沒經過什麽大事,到了這會兒不由自主心慌,思來想去,苦無良策。
白玉茗正想心事想得入神,忽聽下方傳來驚恐凄慘的哭叫聲,她心中一緊,抬頭望去,只見下面又來了一撥人,手執火把,火光通明,是金吾衛押着幾個尼姑往池塘邊走。
幾個尼姑跌跌撞撞的走着,不住的哭泣求饒,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腳踏在尼姑胸前,持刀問着什麽話。尼姑哭着搖頭,那男子面上露出殘酷的獰笑,刀頭劈下,尼姑發出奇怪而嚇人的聲響,身子抽搐片刻,氣絕身亡。
火光下,白玉茗看得清楚,那持刀行兇的男子正是陸千戶。
夜涼如水,火光衝天,陸千戶的眼睛盯着另外幾個嚇傻了的尼姑,獰笑着的面龐如惡魔一般可怖,「不說出東西的下落,你們也是同樣的下場,想活命就快快招認了!」
尼姑們叫屈連天,「住持識得賊人罷了,我等連賊人的面都未曾見着,哪裏知道大人要找什麽東西?」
陸千戶見她們不說,暴躁起來,又舉刀要殺人,卻被一名飛奔而來的黑衣人抬手穩穩的攔住了——
「不得濫殺無辜。」
陸千戶雙眼血紅,怒喝道:「事關反王,這東西何等緊要,殺幾個臭尼姑算什麽?」
白玉茗腦海中嗡的一聲,小臉頓時煞白。
事關反王,這東西何等緊要……
想到凌娘的慘死、覃玉梨拖在地上的青絲和長裙,以及眼前的鮮血和殺戮,白玉茗心中暗暗叫苦。
唉,她吃這條魚的代價太大了,只怕不光她自己難以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牽連父母親人。事關反王,如果這要命的東西在她身邊發現,她又是光州知州的女兒,誰敢保證父親和整個白家不會被牽連進來,蒙受不白之冤?
「不,我一定不能連累家人,一定不能。」白玉茗咬了口已經發涼的烤魚慢慢咀嚼着,小聲的告訴自己。
鎮靜,一定要鎮靜,她告誡着自己,迅速盤算着應對之策。
眼下形勢詭譎,不能慌,一定不能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