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個世界的人

“啥？你不屬於這個世界？”李清歡忍不住開了個玩笑：“難不成，您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

包小姐忽然美目微張，彷彿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旋即嫣然一笑，含糊敷衍道：“總之，今天……謝謝你。”

說完，她隨手拉上更衣間的帘子，儘管這個舉動能多少體現她內心純潔的本質，但還是讓李清歡感到深深的惡意——人家就是喜歡你想看又看不到的樣子。

或許是最近很少接觸女性的緣故，李清歡能感覺到自己心跳頻率明顯變快。耳邊是薄薄的帘子後面，衣物與皮膚摩擦的沙沙聲。那聲音彷彿在說——可以進來哦，真的可以進來哦。

李清歡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下樓用冰涼的自來水洗了一把臉，打開窗戶吹了吹風。

這時，窗外走過三個戴紅領巾的小學生，中間的小胖子滔滔不絕地說著：

“哎！我前陣子看了一個短視頻，有人用手機拍攝到一串血淋淋的紅腳印，憑空出現在白雪地上，可是看不見人影，感覺怪嚇人的……”

李清歡對這件事略有耳聞，最近關於都市怪談的話題火起來了。很多UP主都上傳了一些光怪陸離的短視頻，其中最熱門的就是“雪地里的血腳印”。那些視頻有的完全看不出偽造痕迹，有的明顯能看出是跟風的合成視頻。所有這些怪力亂神的視頻，最近全都被網站刪除了。

畢竟，風平浪靜地活了這麼久，李清歡覺得這麼多超乎自然的現象沒理由忽然間浮出水面。不過，那個陌生的金屬相框為何出現在門診櫃枱上，還有那些來歷不明的名牌女裝，他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

李清歡坐在門診前台，安靜等待包小姐換衣服，耳邊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

叮咚！

門口傳來急促的門鈴聲。

李清歡想必是有顧客光顧。素來冷清的診所，好不容易有生意上門，可惜來的不是時候，他朝門外喚了一聲：

“抱歉，警察在診所辦案，今天不營業。”

門口無人回應。

緊接着，鑰匙轉動鎖頭的聲音傳來，外面有人熟練地打開門鎖，自己走了進來。

李清歡疑惑地趕到門口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牆上那張陌生合影里的女孩——白潔。

終於見到真人了！

白潔的顏值和身材，雖然遠遠不如二樓換衣服的包小姐，但腰細腿長，整體看起來挺養眼，只是臉上的粉底塗得太厚，不知道卸完妝什麼樣。

李清歡疑惑地問：“你怎麼有我家門鑰匙？”

白潔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往樓上走去，彷彿回到自己男朋友家裏一樣。

李清歡走過去道：“我還沒讓你進來呢。我們很熟么？”

“你問我跟你熟不熟？”白潔指了指被踩碎的高仿小米神機，冰冷的目光像一盆涼水劈頭潑了過來，怒吼道：“這手機就是我給你買的……你記性都被狗吃啦！”

李清歡莫名其妙，敢情這女人是把他當成前男友了。對於守身如玉20多年的李清歡來說，白撿一個“女友”是好事，可她是“前女友”，那還是算了吧。

“你到底想做什麼？”李清歡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白潔冷冷道：“我來拿衣服！”

李清歡注意到她手裏拿着一個裝衣服的袋子，原來她是想取走樓上衣櫃裏那些名牌女裝。李清歡擋住她的去路，盡量保持平和的語氣說：“事情沒弄明白之前，樓上那些衣服，你不能動。”

白潔壓抑着怒火，戲謔道：“李清歡，你別做夢了！你留得住我的衣服，也留不住我的人，更留不住我的心！”

李清歡無奈道：“大姐，我真沒想留你，只是那些衣服來路不明，我得交給警察。”

“你還想叫警察？”白潔瞬間火大，一把揪住李清歡的耳朵，惡狠狠地說：“幾天不見，你膽兒肥了是吧？那些衣服是你自願給我買的，發票我還留着，你找你妹的警察！”

一隻耳朵被她揪得通紅，李清歡壓抑着怒氣，努力保持冷靜，心裏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老爺們千萬不能打女人”。可是被這個潑婦欺負到這份上，他身為男人的尊嚴，正遭到無情的羞辱和踐踏。最後，他還是忍不住想還手，使勁掙脫了白潔的魔爪。

然而，就在他剛要爆發小宇宙的時候，樓上傳來一個女孩嬌滴滴的聲音：

“老公，那些破衣服好緊吶！”

包小姐身穿一件緊身白襯衫，邁着貓步走了過來。她挺胸走路時的樣子，就像懷裏揣了兩隻小白兔。小白兔一跳，李清歡的心也跟着一跳。

白潔的心也在狂跳。她好像是氣的，臉上的表情就像眼看最喜歡的衣服被穿在一個陌生女人身上，奈何自己從沒穿出過那種波濤洶湧的震撼效果。

包小姐雙手掐腰站在李清歡面前問：“滿分10分，你給我這身打幾分？”

“100分，不怕你驕傲。”

包小姐假裝滿不在乎道：“真是的，現在的人都好喜歡說實話啊，這個社會越來越真實了。”

望着打情罵俏的兩個人，白潔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包小姐繼續刨根問底：“漂亮有很多種，我屬於哪種？”

李清歡回答：“你應該屬於……看起來很貴的那種……”

“討厭啦，你好壞！”

包小姐用小拳拳錘了李清歡一下，胸前緊繃的布料不堪重負，發出“撕啦”一聲響。

李清歡微微一怔，轉頭看見白潔陰雲密佈的臉。

包小姐低頭查看開線的布料，對李清歡撒嬌抱怨：“老公，你看這都什麼爛衣服，正反面都一樣。你前女友的胸是不是隨她爸呀，一馬平川！”

此刻忍無可忍的白潔，已經無法求出自己心理陰影的面積，彷彿做夢也沒料到一無是處的前男友，居然剛分手就跟美女雙宿雙飛。

王局長聽見外面有動靜，從屋裏走了出來。

包小姐瞄了一眼門診櫃枱上李清歡和白潔的合影相框，眼波流動，嬌聲道：

“警察叔叔，給您介紹一下。剛來那位是我老公的前女友。”

聽見她故意把“前”字加重了讀音，白潔氣得心跳加速，掃了一眼穿警服的王局長，指着李清歡的鼻子，委屈道：

“李清歡，你這沒良心的！今天竟然把事做到這份上！我以前對你的要求很高嗎？我負責貌美如花，你負責掙錢養家。這麼低的標準，你都沒法滿足我！你知道背地裏有多少人說我，好端端一個班花被你給拱了嗎？”

聽見她自稱“班花”，包小姐不禁嫣然一笑道：“你要是鮮花，以後牛都不敢便便了呢。”

白潔扔掉裝衣服的袋子，一副就要衝上去揪頭髮的架勢。

王局長見有人敢在自己辦案的時候動手，突然大喝一聲：“打架跟我回局裏打！”

白潔氣得使勁一跺腳，含淚道：“李清歡，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以為我會為你生氣？你不配！”

望着她摔門離去的背影，李清歡長吁一口氣，一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表情。剛才打臉的情節在青春偶像劇里司空見慣，想不到真實發生在他自己身上，還真是大快人心，卻又感覺哪裏怪怪的……

不過，總算消停了。

無論白天或是黑夜，總有兩種價值觀不同的人，為兩種不同的世界而活。所謂價值觀不同就好比，兩個人各得到一根蠟燭，其中一個人覺得，差一塊蛋糕；另一個人覺得，少一條皮鞭。

李清歡和白潔就屬於兩個世界的人，就像面膜和粉底，永遠不可能同時出現在臉上。簡單總結就是“三觀不合，不宜苟合”，像白潔這樣的女友白給都不能要，不然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時，包小姐邀功似地給李清歡拋了一個媚眼。

王局長瞪了包小姐一眼，命令道：“你也出去！”

包小姐可憐巴巴地撅起小嘴，朝李清歡做了一個“拜拜”的手勢，依依不捨地離開了診所。

兩個女生都走後，王局長不苟言笑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罕見的笑意，挖苦道：“小李同學，我只知道你會看病，想不到還是個情場高手。”

李清歡沒有搭腔，只是尷尬地笑了。

王局長言歸正題，問道：“暈血好點了么？”

李清歡苦笑道：“還好吧，反正我每天都吃藥。您也知道，那天的犯罪現場有多恐怖，我沒嚇出心臟病，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王局長宣佈了一個壞消息：“你目擊的案子和昨晚的案子，有很多相同的疑點，不排除是同一個兇手所為。兇手昨晚有可能想在除夕夜製造轟動，好在墨教授中槍的事，暫時沒驚動媒體。從明天起，警方會把主要精力放在昨晚的案子上，關於你的案子，暫時先放一放。”

“王大大，我現在這麼危險，你不會撒手不管了吧？”

“不是我不想管，因為你涉及這起案子的特殊程度，已經超過我的能力範圍。臨走前，我給你一句忠告：在負責你案子的人來之前，你最好留在此地，不要走動。”

望着王局長匆忙離去的背影，李清歡愣住了，想不到自己竟然卷進一樁連“神探王小受”都破不了的案子。他以往總聽人說禍不單行，現在驗證一點也沒錯。試想一個兇手需要腦袋被門擠多少回，才能無視一個首先目擊案發現場，並救活自己槍擊目標的人？

李清歡感覺原本波瀾不驚的生活，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遙遠。他往後的日子就像一個菜鳥行走在LOL遊戲地圖上，永遠想不到下一秒，誰會從草叢裏蹦出來，一刀結果自己的小命。

夜深人靜的時候，李清歡獨自仰望漫天繁星，不由得想起那個神秘兮兮的包小姐，回憶她黯然神傷的表情，還有她那句莫名其妙的話：“算了，沒必要跟你解釋太多，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妹子……到底看過多少穿越劇？

李清歡心裏嘀咕着，最近還真遇到不少腦迴路清奇的奇葩：第一個是把自己當成前男友的白潔；第二個是到婦科門診取子彈的墨教授；第三個是包小姐，居然幻想自己活在穿越劇里。

提起穿越劇，李清歡回想起小學時也很痴迷這個題材，還心血來潮地寫了劇本《我有18厘米》，涉及穿越時空的古代異能者之類的橋段。

不過，這個劇本的作者，並不是一個人，除了李清歡這個“總編導”，還有兩個記不起名字的小學同學，也參與了少部分內容的創作。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李清歡早就記不清劇本里的全部內容，只依稀記得劇本里的最後一部分情節發生在除夕夜，跟遇到那三個奇葩的時間基本吻合。

難不成，三個小學生寫的劇本，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這個世界？

呵呵。

李清歡自嘲地笑了，感覺自己不該再像小學生一樣思考問題。拋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認清殘酷的現實，才是一個正常成年人的思維方式。況且，用膝蓋想都知道，劇本改變世界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現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