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特殊福利

夜深人靜，衚衕里燈火闌珊，只有李氏門診的燈全亮着。

等待手術的過程中，墨鏡男焦急地徘徊在門外。呼吸着富含20多種有毒物質的霧霾，他感受着會呼吸的痛。眼下這種極度鬧心的情況下，免費的毒氣已經滿足不了他狂躁的肺。從懷裏掏出一盒軟白沙，他點上一根煙，蹲在門口猛吸了起來。

剛抽完半根的時候，他聽見診所里傳出一陣鬧騰的音樂，仔細一聽是MC熱狗演唱的《差不多先生》：

【我是差不多先生】

【我的差不多是天生】

【代表我很天真】

【也代表我是個賤人】

【這差不多的人生】

【這個問題艱深……

墨鏡男趴窗戶一看，差不多把鼻子氣歪，只見李清歡帶着墨鏡，一邊嘴裏“哼哼哈兮”，一邊給自己大哥做手術。

二手煙噴出憤怒的鼻孔，墨鏡男狠狠踩滅煙頭，掏出殺氣騰騰的手槍，一腳破門而入。

李清歡先是一愣，旋即腦袋朝一個方向歪了歪。

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墨鏡男看見一顆口徑5.45毫米的染血子彈，正乖乖躺在手術台邊的鐵盒裏。若非親眼目睹，他恐怕永遠不會相信眼前的一切，想不到自己連一根煙都沒抽完，這小子竟然把手術做完了——只要三分鐘！

李清歡滿頭冷汗，感嘆道：“你大哥真是福大命大。這顆射進右胸的子彈，如果不是被一根肋骨擋住，恐怕早就擊穿肺臟沒命了。幸虧老爺子夠機智，懂得用紗布堵塞止血，外加搶救時間還算及時，否則就算我爸在這也救不活。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些做小弟的也真夠糙的，怎麼也不預備防彈衣什麼的？”

面對一個年輕人的數落，墨鏡男竟不敢多說什麼。因為李清歡握手術刀時的氣勢，跟剛才驚疑不定的狀態反差太大，彷彿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20多歲的小夥子，現在說話的語氣就像個50歲的老中醫。

此時，診所里的背景音樂播完一遍，開始單曲循環：

【我抽着差不多的煙，又過了差不多的一天】

【活在差不多的邊緣，又是差不多的一年……

墨鏡男抽了一口差不多的煙，默默退出診所，輕輕帶上玻璃門，又開始吸霧霾了。

儘管診所里的音樂聲吵吵鬧鬧，李清歡手上的動作卻穩而不亂。老人的傷口足足有3公分深，處理時一共縫了14針。李清歡的每一針都極其嫻熟，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白髮老人完全脫離生命危險，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瞧見老人的眼皮顫動了一下，墨鏡男鬆了一口氣，看向李清歡的目光也變得溫和了許多，支吾道：

“李大夫，那個……昨晚的事兒……”

“你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我們無痛人流這一行，‘口風緊’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說完這句話，李清歡關掉鬧騰的音樂，一隻手捂住嘴巴，臉色蒼白如紙，突然身子一抖，對着雜物桶嘔吐起來。

墨鏡男這才看明白，原來他剛才聽音樂是為了緩解對血液的恐懼，強忍着暈血把手術做完，難以想像這過程中要承受過多少痛苦和風險，看來戴墨鏡做手術這種事，只能解燃眉之急，不是長久之計。

好在手術圓滿成功，墨鏡男總算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覺得憑藉李清歡的技術絕對有資格拿到醫師執業證。不過，一個年輕小伙的醫術達到如此境界，還真是很稀奇的事情。

墨鏡男好奇地掃視診所一圈，目光落在門診的櫃枱上，突然問：

“李大夫，那張照片上的‘太平公主’是你前女友？”

李清歡用紙巾擦了擦嘴，順着墨鏡男的視線看去，瞬間臉色大變，又發現了一樁靈異事件！

不知什麼時候，門診櫃枱上多了一張李清歡和一個陌生女孩在北海公園親密擁抱的合影。這張詭異的合影被嵌在一個完全封閉的金屬相框裏，表面覆蓋一層薄薄的灰塵，好像擺放了很久的樣子。可是，李清歡明明記得以前那裏沒有這東西。

望着莫名出現的陌生合影，李清歡不禁想起那些“靈異短訊”的內容：白潔多次發短訊約自己去北海公園照相。

難道照片上這個平胸女孩就是白潔？

李清歡低頭撿起被踩碎的高仿小米神機，納悶那些時間錯亂的短訊到底怎麼回事？

“白潔是怎麼知道我暈血，還有寒假在家寫劇本的事？難道我……”

李清歡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失憶。”

憑藉從小耳濡目染的醫學知識，他能準確判斷自己當下穩定的精神狀態，並不符合失憶的癥狀，也能肯定這個白潔不曾出現在自己的生活。

望着地上支離破碎的手機，李清歡在腦海里搜索“白潔”這個名字，回想起小時候在某小說的封面上見過這兩個字，雖然沒看過那本小說的內容，但對這個清新脫俗的芳名印象深刻，當年創作劇本《我有18厘米》的時候，還用到了這個人名。

可是，劇本里的白潔是幻想出來的虛構人物，總不能來現實世界找自己吧？

二十多年構建的世界觀告訴他要相信科學，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他使勁搖了搖頭，似是要把這個怪力亂神的念頭甩出腦海。

瞧見李清歡對着被踩碎的手機搖頭晃腦的樣子，墨鏡男的表情十分尷尬，安慰道：

“李大夫，前女友的短訊沒了更好，反正看着也鬧心。我認識的漂亮妹子老多了，有機會給你介紹一個胸大的。”

說著，墨鏡男把一張名片放在櫃枱上。李清歡連看都沒看一眼，心說這大叔吹牛不打草稿的毛病，怕是老中醫也治不好，如果真認識那麼多大胸妹子，誰會跟自己右手過大半輩子？

“年輕人……你救了老夫的命……”

白髮老人慢慢睜開眼睛，轉頭看向李清歡，緩緩道：“昨天的事很過意不去。老夫沒帶現金，這部新手機送你，就當賠禮了。”

說話間，白髮老人掏出一部黑色的手機，機身背面印着一朵小紅花，整體給人的感覺簡約獨特，明顯區別於市面上流行的品牌機型。

“瞧您，這太客氣了。”

李清歡欲收還拒，心裏沒覺得不好意思，畢竟損壞他人財物，賠償是天經地義。

“大哥，不行啊！”墨鏡男瞪大眼睛，壓低聲音道：“這手機不能……”

白髮老人使了個眼色。墨鏡男立馬閉嘴。眼巴巴看着黑色手機被大哥塞進白床單底下，墨鏡男依依不捨的眼神就像看見大哥扒光一個年輕漂亮的嫂子，卻送到了別的男人床上。

李清歡沒功夫往他們那邊看，只顧埋頭清洗手術工具，兩眼時不時瞄向窗外，說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說在前頭，等會兒有個警察要過來。”

聽到“警察”兩個字，墨鏡男的表情瞬間緊張起來，“警察也來墮胎？”

“不，警察來做筆錄。”

李清歡把洗完的手術刀收回鐵盒，解釋道：“我暈血是因為不久前目擊過一次凶殺案的犯罪現場。後來，有個警察隔三差五來找我問話，估計懷疑人是我殺的。現在我本身就是嫌疑人，不想在這節骨眼上跟江湖大佬扯上關係，也得罪不起你們，還是請兩位趕緊走吧。”

墨鏡男二話不說，背起白髮老人就朝門口挪去。

叮咚！

門口傳來急促的門鈴聲。

說曹操曹操就到！

李清歡立刻精神緊繃。他知道現在敲門的肯定不是曹操，而是一個比曹操還多疑的警察。可是明明跟警察約好10點到，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墨鏡男急匆匆地背着老人，趁李清歡開門前躲進裏屋。

李清歡開門一愣，只見門口站着的人，雖然身穿藍色制服，但絕對不是警察。

“徐先生，您好。這是您叫的外賣‘國足臭豆腐’，一共8塊7毛錢。”

藍色制服的送餐員把一個臭烘烘的餐盒，高舉到李清歡面前。

李清歡捂着鼻子，還沒來得及解釋，只聽外面掃地的環衛大媽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腔，插嘴道：

“送錯啦！送錯啦！哎呀，小夥子。我剛才都說了，你要找的老徐家，不在這兒！”

李清歡鬆了一口氣。

環衛大媽舉起掃帚指着一個方向，熱心道：“小夥子，瞧見馬路對面內個警察沒？奔內頭兒走就對啦。”

聽到“警察”兩個字，李清歡把剛才松下那口氣吸了回去，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只見馬路對面迎面走來一位警服美女。

警服美女邁着矯健的步伐，走到送餐員面前，冷冷地問了一句：

“你還有什麼事嗎？”

送餐員驚悚地望了李清歡一眼，嚇得連忙蹬起摩托逃離是非之地。

警服美女利落地轉向一旁的環衛大媽，問道：“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先去別的地方收拾好嗎？謝謝配合。”

環衛大媽最近不止一次見到穿警服的人員走進衚衕，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能感覺出眼下的形勢非常危險，立即配合地閃人了。

警服美女慢慢轉向李清歡，冰冷的眼神變得柔情似水，迷人的眼波在他身上掃過，自我介紹道：

“我姓包。”

“包小姐……您好……”

李清歡把她請進診所，感覺這個女警察有點怪怪的，漂亮的臉蛋、筆挺的警服、英姿颯爽的氣質，這些都沒毛病，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警服上沒有肩章和警徽，再聽她嗲嗲的口音，好像在東筦那邊混過。

“今天做筆錄換人了？”李清歡試探着問。

包小姐轉身帶上房門，一雙白皙的手臂勾住李清歡的脖子，溫軟的嘴唇在他耳邊低喃：

“金主大大，入戲蠻快的嘛。”

李清歡莫名其妙，只見包小姐解下領帶，一根手指在領口撥動了一下，紐扣擋不住她胸前的波濤，自動彈了開來，看得李清歡心頭一盪，忽覺血氣上涌，忙喊道：

“女同志！有話好好說，先把衣服穿上。”

包小姐把雪白的食指立在他嘴邊，“噓……我正在完成約定好的特殊福利。”

黛眉輕輕一挑，她把解下的領帶綁在李清歡嘴上，俏臉上露出誘人的嫵媚。咬着那帶有淡淡香水味的領帶，李清歡心說自己被民警問話不是第一次，可這次未免太刺激！眼前的畫面豈非島國小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橋段？

難道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看片以後做的夢？

包小姐扭動着水蛇腰，一邊動手解開李清歡的上衣扣子，一邊柔聲催促道：“徐先生，不用緊張，其實人家也是第一次這麼玩兒。”

徐先生？

李清歡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包小姐和剛才的送餐員一樣找錯門了。

“包小姐，我不是你要找的徐先生，你認錯人了。”李清歡輕輕推開她柔若無骨的嬌軀，自我介紹道：“我叫李清歡，李是李清照的‘李清’，歡是李尋歡的‘歡’。”

“你……不是徐福？這裏不是卧龍衚衕38號？”

“不好意思，這裏是438號。附近這片的老房子沒有物業，門牌號磨掉個4也沒人管。您要找的38號老徐家，應該在馬路對面的衚衕里，過馬路左拐彎第一家。”

“你怎麼不早說！”

李清歡微笑道：“我怕耽誤你執行特殊服務……哦不，特殊福利。”

包小姐氣得臉頰泛紅，狠狠瞪了他一眼，胸前的波濤隨着呼吸急促起伏。

李清歡暗忖這小姐也真夠拼的了。警服可不是能隨便穿的，一旦被真警察逮住，不僅沒收行頭，而且會被處以最高15天的行政拘留。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兒。

“包小姐，我可以插個嘴嗎？”李清歡彬彬有禮地問。

包小姐狠狠一跺腳，嬌喝道：“不許插！”

李清歡咽了一口唾沫，同時把嘴邊那句“警察叔叔要來了”咽了回去。

包小姐氣沖沖地打開大門，剛邁出一步，突然關門退了回來！

李清歡疑惑的目光中，瞧見包小姐背靠着門，俏臉上閃過一抹驚色，手按着高聳的胸脯，平復着急促的呼吸。

緊接着，門外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

包小姐壓低聲音，緊張地問：“……外……外面怎麼有警察？”

李清歡指了指自己緊緊閉合的嘴巴，意思是：我剛剛答應你不插嘴。

包小姐露出一種渴望的眼神，苦苦哀求道：“你現在可以插了！”

李清歡還沒等開口，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警官推門走了進來，霎時衝進一股剛直凜然的正氣。

中年警官凌厲的目光，掃過包小姐胸襟暴露的警服，陡然板起了臉，陰沉道：

“女同志，請問你是哪個分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