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朕就讓這些蝶兒跟在你身邊,不管你在哪,朕總會找到你。」

「皇上說了算嗎?」

「朕是天子,都開了金口,這天地能不替朕應承嗎?」

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緩緩地眯起,盛滿了對他張狂姿態的不以為然,可她也習慣了,誰教他是皇上?

「但你別讓朕找着了你,你卻不識得朕。」

她掩嘴笑了下,朝他招招手,待他彎下腰時才附在他耳邊道:「皇上,我聽人說地府的孟婆湯盛裝的是前世的淚水,而我呢,從不掉淚的,到了那時,我肯定沒有孟婆湯可喝,所以一定會將皇上給記得一清二楚的。」

話落,她笑眯了杏眼,從林葉間篩落的煦陽,在她眸底像是燃起了點點繁星,如流光般閃爍着。

她眉梢眸底的笑意,教他也跟着笑了,笑柔了總是顯得冷厲的眸,卸去了滿身懾人威儀,成了一個痴愛妻子的男人。

這天地之間,擁她一人便足矣,他是真的如此感受,如此認為……

「……烏提督?」

耳邊的聲響如銳利的刃,瞬間劃破了他的美夢,眼前哪還有春暖里的百花鬥豔?寒冷霜凍的園子,一如他重生了千年的蕭瑟。

調回目光,他面無表情地睇向準備領他回提督府的太監如貴。

如貴咽了咽口水,趕忙領着他往外走,心裏卻不住犯嘀咕,方才明明還笑得像個人,怎麽一轉眼又變成面無表情的死人臉了?

真是白白浪費了那張好皮相!

當如貴帶着烏玄度到早已改建完畢的提督府時,外頭有兩人正候着,烏玄度一下馬車,眸色清冷望去。

「烏大人。」如貴一認出烏玄廣,隨即向前問安。

「如貴公公不用多禮。」烏玄廣見是皇上身邊當差的太監,自然不敢怠慢,亦猜出必定是皇上要如貴帶着烏玄度入提督府的,隨即從錦囊里掏了銀子遞上。「讓公公奔波了,一點心意讓公公喝茶。」

如貴一張俊白面容上的笑意噙得恰到好處,收起了銀子便道:「兩位大人必定有好些話要聊,咱家就不打擾了。」說完,又朝着烏玄度道:「烏提督,提督府里的下人是咱家代為買下,讓管事嬤嬤調教過的,身契全都擱在總管王強那兒,要是有何不合意的,大人儘管發賣另購無妨。」

烏玄度睨了眼沒吭聲,只是輕頷首,便大步走進府內,彷佛和烏玄廣不認識似的,還是烏玄廣拉着另一名男子主動快步跟上。

如貴將一切看在眼裏,打算回頭向皇上稟明這小道消息。

提督府是原本的神機營提督府,重新修葺粉刷過,兩路四進的格局,每一進中間皆以園林或小橋流水點綴,極為氣派恢宏,可以想見入春後園林里會是怎生的美景。

然而,烏玄度沒心思欣賞這座府邸,他快步朝二進主屋而去,總管王強跟在後頭,本是要所有的下人過來見見主子的,偏偏這主子的臉色冷得賽風雪,教他不敢妄自開口,更為難的是有兩位客人被主子晾在後頭。

聽說這兩位還是主子的嫡親兄長,不知道主子是累得慘了還是過目即忘,怎麽連氣都不吭一聲,教他不知道該不該逕自解讀成主子不待見這兩位兄長。

「玄度。」

正當王強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後頭的烏玄廣開口了。

王強擔心主子會來個充耳不聞,思索着要如何客氣打發兩人時,見主子終於停下腳步,他也暗暗吐了口氣。

烏玄度緩緩回頭,聲輕無波地問:「有事?」

他這冷冷一記,教烏玄廣沒來由的臉色發赧,直覺得他是在下人面前給自己難堪,彷佛自己是趁着人家功成名就才來攀親附戚。

正不知道怎麽回應時,隨他前來的烏玄斗越過了他,雙手往烏玄度肩上一按,親熱地道:「咱們家的么弟總算成了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如今也封官賞銀,說到底還是得感謝大哥呢,是不?」

烏玄度眸色無溫地打量着烏玄斗,再看向烏玄廣,覺得烏家的男人面貌都嫌軟弱,要不是身形高大,乍看都覺得有些脂粉味了。

而這兩個人,在原主的記憶里是有的——?身為大哥的烏玄廣生性軟弱又懼內,耳根子又特別軟,容易遭人挑唆,兩年前烏玄度會被趕到麓陽,恐怕跟烏玄廣的妻子有關;至於烏玄斗,他的四哥,為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頗有生意腦袋,將分家得到的鋪子打理得有聲有色,烏玄度啟程前往麓陽時,他還特地給了幾十兩,算得上有情有義了。

但,又如何?他只覺得煩人,回京就得見這些人,倒不如在麓陽快活,可要是一直待在麓陽,他又要如何尋找他的愛妃?

就在烏玄斗臉上笑意快掛不住,心底不知道幾百次暗罵大哥當初心太狠,才會搞得么弟如今翻臉不認人時,便聽烏玄度道——?

「四哥說的是。」淡淡一句話,已經是他的底限,如果可以,往後壓根不想再與之來往。

烏玄斗暗鬆口氣,慶幸他給了自己幾分薄面,打着這份底氣又道:「么弟,今兒個我跟大哥來,就是要你到大哥那兒,咱們兄弟吃頓飯。」

烏玄度緩緩地拉下他的手。「不用,我累了,只想歇息。」

烏玄斗見狀,頗能理解。「也好,想見面還愁沒機會嗎?瞧咱們一心只念着你,倒忘了你一路回京必定是倦了,好生歇着吧,改日四哥找你時,可不準把四哥給擋在外頭。」至於要怎麽擋大哥,他是一點意見都沒有。

烏玄度正要開口,便聽見凌亂的腳步聲,抬眼望去只見一名小廝正朝這頭奔來。

王強已經快步去攔人,先是將小廝劈頭罵了頓後,隨即回頭稟報:「大人,五軍營中軍坐營官斐大人來了,見或不見?」

烏玄度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讓他在廳里候着吧。」

王強應了聲,去迎客順便把小廝給一併帶走。

「既然六弟有事要忙,咱們就先走一步了。」烏玄斗腦筋動得極快,一聽是中軍坐營官斐大人,便知道是這回跟着回京論功行賞的斐澈。

這回斐家父子沾了六弟的光,斐有隆復了西軍都督一職,斐澈更是封了中軍坐營官,如今斐家在朝中算是炙手可熱,現在離開剛好可以打個照面,畢竟那可是親家舅子,要順勢聊個幾句,探探來意,再自然不過。

烏玄度應了聲,勉為其難地送着兩位兄長離開,方巧在進主屋的腰門上和迎面走來的斐澈碰了頭。

「親家舅子。」烏玄廣和烏玄斗齊齊喊着。

「妹夫,親家叔子。」斐澈揚開笑意,熱絡地與兩人寒暄。

斐澈承襲了父親的長相,方頭大耳,武人之姿,就連性情也是帶着武人特有的爽快不作態。

烏玄度在旁冷眼瞅着,待他們幾個寒暄夠了,才淡聲問:「斐澈,有事?」

這話一出口,烏玄廣隨即出言低斥,「六弟,不得無禮。」原以為他記恨當年才對自己淡漠,豈料竟對他的大舅子也是這般。

「不礙事,玄度一直是這樣的。」斐澈哈哈笑着,壓根沒放在心上。對他而言,像烏玄度這樣真情直性的才好,他沒興趣跟那些心思曲繞的人兜在一塊。

「玄度,我爹要我過來瞧瞧你這兒整頓得如何,要是人手不夠的話,說一聲,我讓人替你找一批人來讓你挑選。」

「不用了。」

「就知道你肯定這麽說,但不管怎樣,十日後我家要開宴,你非得過來一趟,都在這條街上,用走的不用一刻鐘,你非來不可。」

「知道了。」烏玄度心知要是不給個滿意答覆,斐澈不會放過他。

「那好,瞧你一臉乏樣,今兒個就先放過你,宴上再跟你好好喝幾杯。」斐澈噙着笑,隨即回頭替他招呼烏家兩個兄弟。「兩位,咱們一道走吧,他今兒個在朝堂上可折騰着,還讓皇上給喚進了御書房,就別擾他了。」

「是嗎?」烏玄廣不禁覷了烏玄度一眼。

自己可是連早朝都不列席的六品官,而他一進宮就被皇上喚進御書房……不管皇上到底交代了他什麽差事,都代表皇上看重他。

這人生際遇,怎能教人不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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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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