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聰明女生終結版》(三十六)(1)
我到M大已經有幾個月了,在這個二流大學讀MPA,六門課從周一到周五排得滿滿的,光是聽課每天至少都要佔半天,課下更是要花大量的時間做作業,teamprojects,小組討論。雖然我一向為自己流利的口語驕傲,初來的幾周內還是感覺上課聽得很吃力,討論也常常力不從心,只好晚上少睡覺拚命地用功,一下子整個人就憔悴了許多。學校里當然有很多專為我這樣新來的國際學生組織的活動。有時候會和同學去那些個或擁擠或冷清的午餐會、燒烤會,我總是沉默,間或禮節性地微笑一下,然後默默走開。這個大學是韋君推薦的,因為和他所在的W大在同一個城市,韋君實在幫了我大忙,註冊,拿選課單,辦ID,拿醫療卡,到留學生辦公室交I-20,護照的複印件,還有社安號......都是他陪我辦的。我和三個華裔女生合租一套擁擠的頂樓公寓,天花板是斜的。據說此處對好房子的標準是看不到鄰居的屋頂,我的房東就是住那樣的房子,建在山上的樹叢里,不過那種房子沒有一個million拿不下來,賊貴。我就不一樣了,我在屋裏不但能看到鄰居的屋頂,還能看到他們晚上吃什麼。儘管如此,每月的房租還是我眼下最大的心病。我準備重新開始生活,將要修的二十一門課是我的新起點。我爸提前退休了,和我媽一起出去旅遊了幾次,我媽養了條狗,小狗很乖,甚至還配合著我媽在國際長途里叫了幾聲,做狗好過做人,因為沒有就業升學的壓力,不用裝天才,只要吃得胖胖的再加上不隨地大小便就深得我爸媽的喜愛,他們在電話里談論狗的時間比關心我的時間還長。我爸甚至試圖和我聊聊中美關係,我苦笑了兩聲,沒有接話茬。親戚朋友對我的評價還是很高的,先寫作成名后出國,我在我們那個小城市的全部意義是一個被美化了的名字。如果不是我就讀的學校實在一般,我爸說不定會窮極無聊寫個《**女孩林小蓓》什麼的來誤人子弟。唯一可能會感到遺憾的大概是我的編輯,司馬毫不掩飾地說:“瘋啦?你!這裏做得正好出去幹什麼?撿黃金?你以為那裏就好混么?”我抱歉地笑,我只是想離開,離開。我掛上電話想,好了,沒我什麼事了。M大的校園很美,略顯空曠。可惜我很少有心情去欣賞。這裏物價太高,半獎實在不夠支撐生活,要不是有從前一點私蓄傍身我早捉襟見肘的了。系裏的外國留學生很多,有限的幾個TA位置已經被佔滿。老師要不了那麼多助教,我只得另打主意。抱着“黃頁”亂打了一氣電話后我去了一家叫“喜盈門”的中餐館試工。工作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每周四個晚上上工,聽大廚大喝“四號檯子二號餐!”,照看店堂同時接電話外賣,老闆娘隨時會尖叫“Monica!來擦檯子!”偶爾人少一點,又被抓去疊餐巾。雙手托滿臟盤碗,開門用腳踹,趕着做不完的臟活狂奔,從早到晚地流汗,頭髮永遠有股洗不凈的油膩味,一雙鞋一個月已穿得爆縫,白衫黑裙上全是菜漬。整個人就像一股抹布。大堂經理是個和氣的愛爾蘭老頭子martin,我們有什麼問題都直接問他:martin我可不可以做什麼什麼……他總是笑嘻嘻地說當然可以親愛的。英國人尤其是年紀大點的人都喜歡叫年輕女生darling,第一次我還挺不好意思地,後來就習慣了,覺着挺親切的。除了他和廚房裏的兩個墨西哥人就全是國產的了,老闆是福建人,說話帶口音,但是人還算大度,時常和年輕的WAITRESS開玩笑。“小林,要換新鞋子了。”我揉着腳,“自做工以後腳又長大了一碼,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有人羨慕三寸金蓮。”“大腳小囡,呵呵,沒得人中意。”再好看有什麼用?累了一天往床上一躺還不是一隻美麗的死豬?倒也不是沒有人追求,畢竟這裏華人女生很少。店裏清閑時前台做WAITER的丁磊有時會過來聊天,大家胡亂侃幾句。這天店裏人多,一點鐘以後才打烊,我累得胳膊酸痛,好不容易那兩個該死的老墨抬起沉重的屁股離開,我忽然看到丁磊灼熱的眼,“蓓,去我那裏吧?”“不。”我簡單地回答。“為什麼?你又沒有男朋友?”“沒男朋友就要做慰安婦?等你做到網易CEO再說吧。”丁磊很鬱悶,他爸給他起名兒的時候網易的丁磊還沒來得及大紅大紫,和精英重名也很不幸——經常要被物質的女孩子們奚落。“小蓓,你就不能發揚一迴風格嗎?老談金錢多傷感情啊。”收銀的郭敏大笑,“小丁,帥就可以吃霸王餐啊?過夜費還是要給的嘛!”“靠!我還不準備上市呢!”我白了郭敏一眼。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套不住流氓,捨不得錢當然也泡不到妞,談金錢傷他的感情,但是不談金錢他也不會因此感謝我,至多覺得自己泡妞兒有術。老丁的口頭禪是:“**、**、即使沒有愛,做着做着就做出愛來了。”前台收銀的郭敏十五歲時就來了美國,學的是陽春白雪的鋼琴。學了幾年,琴藝沒有多大長進,獎學金卻弄沒了。搞藝術的父母辭職做起了生意,為的是要交郭敏的學費。後來據說她與一位台灣男子同居,吃住由男子包了。不知怎麼,兩人又分開了,她也斷了生活來源。在餐館打工時,我親眼見過郭敏纏着老闆給她介紹男人,說只要有錢,年齡多大都行。老闆說:“幾個人一起出錢共享你行嗎?”“沒問題。”郭敏仰靠着椅子,雙腳翹起在飯桌上,回答得十分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