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楊青松的目光有些滯住,只覺耳邊嗡嗡作響,像有千萬隻蒼蠅在飛。

楊青柏突然抱着泥人站了起來,笑呵呵道:「可是阿薇表姊長得好看呀!」

王氏聽着楊青柏莫名插來的一句話,似乎想到什麽,矮下身子對楊青松道:「兒啊,你可不能貪戀美色。這女人最重要的是勤快能幹、會生養,長得好看沒有用。」她撫着自己的臉,哀怨地嘆了口氣,「娘年輕的時候也是美的,嫁給你爹,又生下你們兩兄弟後,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楊德成斜了王氏一眼,乾咳了幾聲,又繼續勸道:「你娘說得對,長得好看沒有用,太好看的,說不定還會給你戴綠帽子。阿薇從小跟着喬老頭走街串巷,除了補盤補碗,她什麽活計都不會,她幫不上你。再說了,你若真娶了阿薇,以後就要養着她弟弟還有那個死老頭,咱們家可沒有這些閑錢。」

楊青松重重地垂下頭,彷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掌猛力按壓着頭頂,再也抬不起來。

泥人真的不好玩,還是要哥哥陪自己玩,於是楊青柏又跑過來,伸手拽楊青松。

楊德成和王氏也來幫忙扶起,跪了一個時辰的楊青松終於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第二章少女心事】

大抵是賭了一口氣,喬老頭連着幾日沒有擺攤,凈往村裡鎮上尋覓媒婆,巴望着能給阿薇找一戶好人家,可好人家一時間也不是那麽好找,更何況喬老頭好似發了狠,要與楊家一較高下,但幾日下來卻只聽見喬老頭唉聲嘆氣。

活計一日不做便少了一日的進項,喬家到底禁不住坐吃山空,這日日頭不大,喬老頭便暫時放下此事,帶着阿薇下山去鎮上擺攤,小謹仍舊是留在家中讀書練字。

青釉鎮距離水竹村約莫兩刻鐘的路程,到了鎮上,祖孫兩人選了個蔭涼的地方坐下。

喬老頭喘着氣,拿出蒲扇搧了搧,阿薇忙遞了水壺給他,雖然日頭還未上來,但挑着工具擔子也很是累人的。

待緩過勁兒來,喬老頭燃着旱煙,慢慢吆喝起來,「補碗、補盤、補碟子——」

一旁的阿薇則快速支起攤位,熟練地將工具鋪擺開來。

這日不是趕集日,鎮上來來往往的人比趕集日少了許多,一整個上午過去,就只補了一個黑釉壺、一個白瓷碗,入帳十五文。

祖孫倆倒是習慣這種偶爾的清淡,畢竟任何生意都會起落不定。

阿薇坐在爺爺旁邊,方便打扇子時照顧到爺爺。

她一邊搧着扇子,一邊想着,若是嫁了人,自己就不能幫爺爺出攤了,而小謹也到鎮上讀書,爺爺到底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也不知到時他一個人該如何才好。

正想着,忽覺爺爺拿胳膊推了推自己,「來了,來生意了!」

喬老頭的聲音掩不住喜悅,將旱煙滅了,擱到一旁。

阿薇抬頭看去——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從對面的街道從容踱步而來。

今日他穿一身石青色直裰,腰間束着條紋飾簡單的白玉帶鉤,整個人清朗俊雅,如幽幽山間一樹青松,周遭燥熱的風忽而變得溫煦,拂過路旁濃蔭時,似能搖曳下一片鮮翠欲滴的葉子。

她的心跳不自覺快了幾分。

數息之間,男子已走到攤位前,阿薇下意識低下頭。

「公子,快坐。」喬老頭難得殷勤起來,拂袖在前面給客人坐的條凳上撣了撣灰塵。

男子不是第一次來光顧了,在幾次交往中,喬老頭已斷定他非富即貴,與他們這些鄉下人大有不同,稱一聲公子總是沒錯的。

男子趕忙虛扶喬老頭一把,連聲道:「不敢勞煩。」

阿薇聽他聲音清越又溫和,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他,那張臉膚白如玉、清俊俊逸,足以讓少女沉迷,只是他眉目冷清,眸中似縈繞着遠山之巔的層層冷霧,叫人望而卻步。

只看了一眼就悄然收回視線,她責怪自己上不得檯面,怎麽每次看到他就臉紅心跳的,可見自己內心裏是有些輕浮的吧?

男子輕拂衣衫坐下,將兩片薄薄的紅色瓷片雙手遞了過去。

喬老頭趕忙也用雙手接了過來。

男子從前拿來修補的瓷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器物,喬老頭一年到頭都補一些碎了的粗瓷,那種精細的瓷器,他以前一年也遇不到一回。

器物珍貴,便需要他用最好的材料,甚至亮出自己的絕技才能修補得完美,但這男子從不討價還價,不吹噓自己的瓷器是多大價錢買來的,也不吝嗇用料好、花費多。

遇到這樣的客人,喬老頭倒覺得像是遇到一個懂得欣賞自己手藝的人,拿到這樣的瓷器也有一展拳腳的快意。

男子話不多,喬老頭也順着男子的脾性,並不多言,只捧着瓷片認真看了起來,無疑,這仍舊是件破碎卻精緻的瓷器。

但看了半晌,喬老頭卻皺起了眉頭,嘆出一口氣,對男子道:「公子,這流霞盞是薄胎瓷,老朽不敢輕易下手。」

修補瓷器的方式,大致就是在裂縫的兩端各打一孔,然後將金屬做的鋦釘嵌入其中,起到固定的作用。瓷器上打孔,是不能打穿的,如果不小心打穿了,還要想辦法將其填補起來,而打孔用的是金剛鑽,金剛鑽最怕遇到薄胎瓷,瓷器薄了,不僅容易打穿,甚至可能把瓷器再次打碎。

喬老頭自負手藝高超,可他卻不得不承認,今天這個難題他解不了了。

男子聞言也有些遺憾,接過喬老頭遞迴的瓷片,似不甘心,又問:「那老丈可有其他辦法,比如不用打孔鑲釘,而是用黏合的方式把瓷片黏到一起?」

喬老頭沉思片刻,道:「公子說的這個,倒是個可行的辦法。有足夠黏合之力的材料不少,但要保證黏好了以後,瓷器可以沾水,甚至沾茶、沾酒,恐怕很難。哪怕是黏好了放着不用,要保證放上數年也不脫離也不容易達成。」

聞言,男子面上顯出一點失落之色,但仍舊禮貌道:「多謝老丈指點。」他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十多個錢幣來,也不數,遞給喬老頭道:「這些給老丈喝茶用。」

喬老頭沒有接,笑道:「不可不可,老朽半點忙也沒幫上,不能收公子的財物。」

沒攬下活,喬老頭本就覺得慚愧,沒想到對方還對自己客氣起來,自己沒收下錢,他反倒還有些為難。

這可真是反過來了,喬老頭心中感嘆,這樣的人跟自己真是不一樣,從骨子裏就不一樣。

男子見錢遞不出去,手也尷尬地懸着。

喬老頭趕忙道:「公子若有其他殘瓷,再來光顧老朽。」在這點上,他有自己的原則,沒有補上,半文不取。

男子這才收回手,再次向喬老頭致謝,而後離去。

阿薇見他轉身,才敢大大方方去看那挺拔如松、修長如竹的背影。

旁邊一個賣糖人的小販,與喬老頭投機,便常常在一處擺攤。

小販見這男子來補瓷也不是三五次了,這會兒甚是好奇,忍不住與喬老頭討論起來,「欸,老喬,你說這般俊的小哥兒是哪裏來的,我在鎮上擺攤也好多年了,之前怎麽沒有見過他?」這般容貌氣度的人,如果以前見過,那是不可能忘記的。

喬老頭倒不覺得奇怪,「外地來的吧。青釉鎮雖偏僻,到底是百年名鎮、天下瓷都,吸引點喜歡瓷器、喜歡古玩的人來,不奇怪。」

小販呵呵一笑,又問:「那你說這小哥兒多大年紀?我這眼神,一看一個準,怎麽就偏偏看不出來這小哥兒多大呢。」說樣貌吧,也就二十齣頭,可那眼神、那氣度,又像是三、四十歲的人,經了人事,帶點蒼涼。

喬老頭嘿嘿一笑,「你個老糖頭!人家從哪裏來,多大年紀,跟你什麽干係?剛才那隻流霞盞要是沒破,你知道管多少錢不?總之,人家跟我們不是一種人,這輩子也打不上交道,還是莫要多想得好。」

那個背影漸漸模糊了,阿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個被火紅的鐵鋦釘燙過的傷口,因為及時沖了涼水,所以傷好以後疤痕並不猙獰。

那是三伏天,連湖裏的水都是熱的,他卻帶着一壺冰鎮的乾凈涼水。

夏天的冰是多奢侈的東西,他和她當然不是一種人。

風又變得燥熱,手上的疤痕好像也灼燒起來。

夕陽西下的時候,祖孫兩人收了攤,上山回到家裏,卻見劉媒婆站在自家門口。

阿薇打了個招呼,當先進屋了,劉媒婆便和喬老頭在院子裏說道起來。

晚飯過後,喬老頭找了阿薇說話,原來劉媒婆今日上門,是應了同村的王屠戶家所託。

王屠戶聽說喬老頭要為阿薇尋婆家,有意讓自己的兒子娶阿薇過門。

「阿薇啊,你自己拿個主意吧。」喬老頭聽劉媒婆說,王屠戶家倒是願意出八兩銀子的聘禮,比他定下的六兩還多。

阿薇一時間說不上來,王屠戶家的兒子從前見着倒是打過招呼,但他跟他爹一樣,臉上長着個大痦子,上面還冒出幾根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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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當寵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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