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師生之間(1)
“嗯,克勞斯的研究小組比你的大得多。這可能就是我不常見到他的一個原因吧。”“那太糟糕了。”康托的聲音里幾乎沒有變化。“其實沒什麼。我覺得挺好的。”“哦?”“艾西,你別誤會,”斯塔福身子前傾,“我從你那裏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該是我自己運用這些知識的時候了。”“你就準備穿這個?”斯塔福一邊問,一邊對着鏡子拉直領帶。塞萊斯蒂娜坐在床邊,她剛穿好一隻靴子。聽到這話。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傑里,知道嗎,你從來沒有關心過這種問題。在斯德哥爾摩都沒這麼問過,你今天怎麼啦?”斯塔福透過鏡子盯着她看了一會,才轉過身來。最後,他說道:“我來幫你穿另外一隻靴子。”她伸出另外一隻腳。“你說得對。”他繼續說著,心煩意亂地使勁幫她穿靴子。“我為什麼特別注意今天的衣着呢?我幹嗎要打領帶呢?這又不是去教堂。”塞萊斯蒂娜朝床頭方向躺下,腳上穿着靴子,兩條腿交叉在一起。在過去幾個月裏,傑里經常自我反省,她很喜歡聽他在這種情況下說的話。“也許是因為我一直在回想上次我們到艾西家的情景。還記得我當時多麼害怕嗎?塞莉,那天要是沒有你和我一起去,我肯定過不了那一關。才四個月以前的事情,就感覺好像過去了很多年,就好像發生在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人身上。”“究竟是什麼促成了這種變化?是諾貝爾獎嗎?”“不完全是。在過去幾個月裏,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做出了一些重要的決定。離開南卡羅萊納州到這裏以後,我實質上是用艾西替代了父母。我不是說這樣有什麼不好。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當時多少有點被人操縱了。我並不認為艾西是有意識這麼做的。比方說,克勞斯在操縱別人的時候就深思熟慮得多。儘管在克勞斯那裏,我們看見他的次數比看見艾西的次數要少得多。研究生院也許就是這樣的。多年來,你只與一個教授保持密切接觸,特別是他喜歡你的話,就會像父親想要兒子像他自己一樣。你和瓊也這樣嗎?”斯塔福原先一直在床前來回走動。現在,他站在塞萊斯蒂娜的身邊停了下來。她拉住他的手,說:“沒這麼嚴重。不知道是因為我們只相差10歲呢,還是因為我們都是女人。”“我在醫學院會怎麼樣,不妨看着,一定很有趣。我再也不需要一位導師了。我確切地知道自己為什麼去那裏以及自己的努力方向。諾貝爾獎賦予了我一種獨立自主的精神,這與經濟上的安全截然不同。”“傑里,別忘了那筆錢。你將是班上唯一不用貸款就能完成學業的。”斯塔福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繼續說下去。“我有一種感覺,今天與艾西見面,我們會像同等地位的人那樣。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打領帶,穿夾克衫。他對衣着很挑剔。”塞萊斯蒂娜期待的是與姨媽進行女人之間的談話。這對年輕人到康托家以後,一進屋,塞萊斯蒂娜就跟姨媽一起進了廚房。她語氣非常堅決地說:“我來幫你準備午飯吧。”葆拉沒有表示異議地默許了。“你要點什麼,傑里?”康托問道。他不曾料到與自己以前的學生單獨在一起竟然會如此尷尬。斯塔福答道:“謝謝。現在不要。”他走到那張鞍形座位機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康托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斯塔福環顧四周的牆壁。幾個月之前他到這裏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他當時所面臨的問題,其他什麼都沒有注意到。現在他發現,自己面前掛的是席勒的色情水彩畫。正像康托十分準確地向葆拉指出的那樣,大多數來訪者(斯塔福也不例外)都不熟悉這位奧地利畫家。不過,任何人第一眼看了席勒的繪畫都會印象深刻,根本毋需是藝術鑒賞家。“你覺得它們怎麼樣?”康托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斯塔福身邊。“這些畫……怎麼說呢?”他有些結結巴巴。“沒想到吧?”斯塔福笑了。“對,艾西,我剛才沒想這麼說,不過,你說得對,那正是我剛才所想的。它們非常……嗯……有創意。”“竟然有那麼多人用這個詞。真叫人驚奇。他們的真實意思是這些畫很色情。”斯塔福很坦然地看着康托的臉。他以前曾經盯着他的臉看過嗎?他想沒有。至少從來沒有這麼看過。他迎着這位長者的目光看了片刻。兩人同時把目光移開。“艾西,你我今天這個樣子,我覺得很有意思。我認識你很多年了,一直很崇拜你,最近才開始意識到對你的了解實在太少了。這次來,我穿上了最好的衣服,還戴了一根領帶,結果,卻第一次看見你沒有戴領帶。”康托低頭看了一眼,彷彿他剛注意到自己敞開的襯衣和裏面的汗衫。“是我疏忽了,”他喃喃地說,邊說邊抬起一隻手來,手心向上。“傑里,我本應該早點邀請你來的。穿着不必太介意。你在波士頓生活習慣嗎?”“還可以,”斯塔福小心翼翼地回答。“當然,跟在你的實驗室里不一樣。”“怎麼不一樣?”口氣已經不那麼尖銳。“嗯,克勞斯的研究小組比你的大得多。這可能就是我不常見到他的一個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