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春有些傻了,「皇宮裏不是只能步行嗎?」她記得在某本書上看過這麽一句話——入宮下車馬,王公貴族均步行。難不成這個朝代不太一樣?
李中堂笑道:「丞相不必擔心,昨日太后就下旨了,若花丞相上朝,令,以肩輿代步,排場等同皇后之儀。」
一聽見這話,花春旋即嗆咳了一聲,心想,這花丞相至少表面上是個男人,說什麽等同皇后之儀,這也太奇怪了。
不等花春發表意見,唐太師就道:「丞相不必擔心,萬事都還有太後作主,皇上不會苛責您什麽的。時候不早了,快去宣政殿吧。」
聽見他這話,腳夫們瞬間加快了速度,抬着她,跑得又快又穩。旁邊穿着朝服的老臣們也跟着小跑步起來。
花春覺得,這個場面很眼熟,要是把這些老臣換成裙擺飄飄的小仙女,再讓他們撒撒花瓣什麽的,就跟電視劇、小說中的某某宮主出場的場景差不多,可這樣的陣仗,不會讓朝臣們反感嗎?
事實證明,完全不會。
當她的虎皮小肩輿停在殿門外的時候,每個看見她的朝臣都紛紛朝她行禮,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花丞相。」
花春尷尬地笑了笑,扶着腰扭進大殿。還在想自己該站哪裏時,旁邊一個大臣就已經搬來椅子,放在龍椅下頭的右手邊,「丞相請坐。」
見狀,花春沒敢輕舉妄動,而是垂着眸子等旁邊的人先開口。
旁邊的大臣們相互看了看,還是唐太師出來道:「丞相不必擔心,這是太后賜的座。」
又是太后?給這麽多特權,看來花丞相的後台還真是硬啊,花春在心裏感嘆了兩句,朝椅子拱了拱手,這才慢慢地坐下去。
「皇上駕到。」秦公公吼了一嗓子,嚇得花春差點沒坐穩。
大殿瞬間安靜下來,大臣們分列兩邊,齊齊跪下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花春抬眼,就見穿着龍袍的宇文頡從旁邊的台階走上來,轉正身子,面朝大殿,朝下頭的眾人掃了一眼。
再次見面,這人依舊是一身的王霸之氣,俯仰之間,彷佛在睥睨天下,看得她都呆了。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這次看到宇文頡,覺得他好像更好看了一些,眉眼也溫柔了不少。
正在心裏默默誇他呢,下一秒,宇文頡的視線就落在她身上,花春一震,左右看了看,她有這麽打眼嗎?這個時候皇帝該喊愛卿平身啊,為什麽直直地看着她不說話?
宣政殿上如沒人一樣死寂,花春茫然地抬頭看了宇文頡一眼,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麽了,就聽見了一聲冷笑——
「花丞相的禮數真是周到。」
聽見這話,花春心裏一驚,立時反應過來,她現在是在古代,上頭那個是萬人之上的皇帝,頂着花丞相的身子還大大咧咧地坐在朝堂之上,簡直是鶴坐雞群,他不看她就有鬼了!
想通後,花春立刻扶着腰站起來,老老實實地跪了下去,顫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頡垂眼看着花春,微微皺了皺眉。
從上回杖責開始,他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這花丞相是不是被他打傻了?會痛得大叫不說,現在還會抖着聲音說話,以前那個打不怕、罵不怕,剛勁鐵骨的丞相大人哪裏去了?還以為不管面對什麽,他臉上都不會有一點變化呢。
頓了頓,宇文頡別開頭,意外地沒有為難花春,「眾愛卿平身。」
「謝皇上。」
唐太師擔憂地往花春那邊看了一眼,就見他一點一點地挪着身子,動作十分僵硬,像是怕扯着傷處,以至於姿勢很扭曲,行動也很慢。
眾人都已經站直身子,花春站在最前頭,這樣的行為自然十分惹眼。
宇文頡難得地又看了花春一眼,眼神卻頗為古怪,只一瞬,他便轉眼看着前頭,開始聽眾人稟告要事。
六部官員一個個站出列去說話,又挨個退回佇列里,大殿裏的聲音此起彼伏,一轉眼就過去了半個時辰。
李中堂側頭焦急地看了花春好幾眼,他們的摺子可都在花丞相手裏啊,今日不說,明日就又晚了。
感覺到四周射來的強力視線,花春眼觀鼻,口觀心,巋然不動。
她不是膽小,畢竟以前也跟着上司開過重要會議,什麽大場面都見過,但袖子裏那幾本摺子實在是關係重大,在朝堂上說出來,皇上做不了決策不說,還會更記恨她,所以一直到早朝結束,她也沒吭聲。
「丞相沒有話要說嗎?」唐太師看不下去了,大聲問了一句。
這完全是趕鴨子上架,此話一出,包括皇上在內的眾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花春僵了一會,扁了扁嘴,扶着腰,無奈地出列,「微臣的確有事要啟奏,只是事關重要,還是等早朝結束,皇上移駕御書房再說吧。」
宇文頡一聽,皺眉道:「朝堂本為商議要事之地,丞相有什麽不得了的要事,非得早朝之後說?」
花春笑了笑,學着其他人的樣子,拱手行禮道:「回皇上,朝堂的確是商議要事之地,但微臣要啟奏之事關乎後宮,故而只宜置之朝後。」
「哦?」宇文頡看着花春,「既然丞相也覺得後宮之事不該朝臣過問,又何必還要同朕稟告?後宮乃朕之家宅,丞相是佐王之臣,並非管家。」
只要一對上花丞相,宇文頡話里必帶火藥,即便花春這話已經含蓄又體面,他卻依舊開口就噴火。
花春明白了,宇文頡就是看不慣花丞相,所以不管她做什麽都是錯的,有了這個覺悟,她也不打算太顧忌。
「皇上此言不妥。」她彎腰道:「後宮雖乃皇上之家宅,卻也是天下之大家,正如皇后被稱母儀天下一樣,後宮之事也與天下百姓相關。與天下百姓相關之事,都是大事,微臣自然都當效力。但,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故而有些話,微臣覺得還是私下來說更為妥當,請聖上明察。」
花春在現代是從政的,雖然沒混多久就自己辭退了,但官腔還是會說的。
宇文頡坐在龍椅上,身子斜靠着一邊,聽着這些話,一雙偏褐色的眸子只平靜地看向花春,表情高深莫測。
見狀,唐太師等人背後都冒了冷汗,擔心皇上一個不高興又找花丞相麻煩,雖然花丞相今日說話的態度比從前好很多,但皇上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透?
朝堂上又是一片寂靜,花春保持着行禮的動作,只覺得屁股一陣陣地疼。
許久之後,宇文頡才開口道:「行了,退朝吧。丞相有事,那就移步御書房。」
「恭送吾皇萬歲。」
底下響起一片鬆了口氣的聲音,眾人紛紛跪下,花春也跟着混了個禮,抬頭看見宇文頡起身從旁邊的台階下去,走出宣政殿。
安慰了一番自己受驚的屁股,花春連忙扶着秦公公伸過來的手,跟着他走出去。
李中堂和唐太師等人站在原地,看着花丞相一跛一跛的背影,李中堂感動地道:「這挨了一頓打,丞相好像開竅了,今日終於沒有頂撞皇上。」
「是啊。」唐太師抹了抹眼淚,「老夫看見希望了,要是花丞相能好好說話,皇上也能好好聽話,老夫早些去見先帝都值啊!」
眾人紛紛感嘆,接着三三兩兩地出了宣政殿,回家吃飯。
花春跟在宇文頡後頭走,走了一會才想起來後怕,她竟然走在一個真皇帝身邊,還跟他說話了!
伴君如伴虎啊,宇文頡給她的感覺,可比現代那些虎着臉的老頭子可怕多了,想起剛才那番對話,她感覺背後冒起了一層冷汗,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丞相不必緊張。」被她抓疼了的秦公公小聲道:「皇上今日心情不錯。」
這話讓花春一愣,看了看前頭坐在肩輿上的人。沒記錯的話,他剛剛一直板著臉,說話的態度也不怎麽好,若這個樣子叫心情不錯,那他生氣時是什麽樣子啊?
抿抿唇,花春捏了捏袖子裏的摺子。阿彌陀佛,既然今天心情好,那就不要遷怒她,畢竟這都是別人上的摺子,她就是個轉發站而已。
進了御書房,宇文頡揮了揮手,後頭的奴才,包括秦公公,都一起退了出去,大門「當」了一聲,嚴實地關上,霎時,御書房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