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組成的圖畫
琳達·杜妮溫1962年秋天的一個夜晚,隱隱約約的月光灑在福特車白色的引擎罩上。我家的車道兩旁是兩排粗大的、長滿了青苔的橡樹,傑森開着車在橡樹間搖搖擺擺地穿梭着。出於害羞,我靜靜的坐在副駕駛座上,靠着車門,把玩着我那頭棕發中因噴了髮膠而**的一綹。一盞路燈照亮了我的家,車就在燈下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有好一會兒,傑森一直沒有熄滅引擎。我小聲嘆了口氣,只有我自己能聽得到,最後偷偷瞥了一眼他那稜角分明的嘴唇。這張唇襯着他高高的鼻樑,使他看上去更加英俊。我整個高中時代都在夢想的約會即將以一張“我們下輩子再見吧”的字條而告終。傑森在我家門口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說:“琳達,有機會我們再見面吧。”我本來想好了要說些什麼,可那些話就像花生黃油一樣粘在了我的舌頭上。於是我沒有說什麼鼓勵他再約我出去的話,而只是笑了笑,說:“謝謝你陪我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我們互道了晚安,門口停車處刺眼的光照得他眯起了眼睛。接着,他望着我,一雙眼睛像綠寶石一樣閃閃發光。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就彷彿是在照快照一樣記錄了這個時刻:夏日濕熱的空氣碰觸着我們緊握的手,月光穿過我家院子裏高高的松樹灑下來,蛐蛐在我們身邊奏着交響曲。甚至他噴的古龍香水與樹木的味道混在一起的氣味也沒有逃過這張快照。他走後,我關上燈,心就像是一顆沉入大海的石頭。“我葬送了跟傑森約會的機會!”我大聲嚷着,在一片漆黑中獨立着,靠着半開半掩的門。我聽着遠處他的車發出的轟鳴聲,心想,等他再打來電話,恐怕我的電話機已罩上厚厚的一層佐治亞州的塵土啦。那天晚上,我把遭到拒絕的滋味吞了下去,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一連好幾天,我都沉浸在對自己的厭惡中,要不是我為了所謂的“完美的約會對象”而死要面子,導致我掩藏了自己的真實個性,我可能早就品嘗到浪漫的滋味了。倘若傑森不那麼受人歡迎,或者沒那麼聰明,再或者他長着一張卡西莫多(法國作家雨果小說《巴黎聖母院》中駝背敲鐘人,長相醜陋——譯註)的臉,我就不會害怕向他展示真實的琳達了。可是他身兼數職,既是橄欖球隊和籃球隊隊長,又是班長,還在我們這個小鎮上的電台做音樂節目主持人。我除了被他的能力和威望所征服外,還被他的英俊相貌所傾倒,而他的聰明機智又讓我肅然起敬。想起即將進入大學,我便很快把對傑森的短暫的情感連同我會被拒絕的感覺深深地埋在了心底。23年後,我在一次班級聚會上又見到了他。“你看上去好極了!”傑森一邊擁抱我,一邊說。我注意到他的雙鬢已染上了秋霜,就跟喬治·漢密爾頓的一樣。我們隨意地聊着,可是沒過一會兒,舊日的恐懼又浮上心頭,弄得我很不自在,於是我便招呼來一大群舊日同窗跟我們一起聊天。1996年春,那時,蓋爾·西在她的《旅途》一書中所羅列的成年人的危機,我大多都已經經歷了。一天,我接了一個電話,電話里傳來一個很有男人味兒的聲音,我很是驚訝。他說我的名字時興高采烈,讓我懷疑自己在《讀者文摘》舉辦的抽獎中得了獎。“琳達!聽出我是誰來了嗎?”“沒有。”我說,一邊在腦海里搜索我以前認識的所有男人。“我是傑森啊。”我先是吃了一驚,接着我和傑森就開始談起上學時的零零碎碎。我們就像是兩個活潑頑皮的五歲孩童,一頭扎進了記憶的沙堆,笑着大談我們當時所做的許多有意思的事。帶着一份誠實,我們探討了彼此的人生、過錯和失敗,這讓我們彼此都感到很舒服。我們的友誼就在真誠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突然,傑森問了一個讓我吃驚的問題。“琳達,你還記得畢業后我們的那次約會嗎?”“嗯,我記得你那輛白色老福特車。”“我們當時都怎麼了?你怎麼看那次約會的?”我大笑起來。“你拒絕了我!你一次電話都沒再打過!”“不,琳達。讓我來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我當時很不自信。”他坦言說,“你有些孤傲冷淡,而我住在鎮上的貧困區。我配不上你。我不敢再見到你。但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惦記着你!”他的告白是那麼的甜蜜,我堆積了34年的遭人拒絕的高牆呼地一下倒塌了,就像是壓在奧利奧奶油餅乾盒子最下面的曲奇餅乾被壓碎了似的。第一次,我看到了真實的傑森——一個敏感、誠實、富有愛心的男人,一個跟我一樣有着恐懼感的男人。現在已是仲夏,而我已把昔日我對傑森的“快照”換上了新的內容——比如說,每個黃昏,當一縷金色的陽光掃過寬闊的河面灑在綠草如茵的岸邊,傑森和我就坐在岸上。這一幕,我的感覺就把它記錄了下來。或者是當我們把腳懸在浮動船舷邊,看着河心的水起起伏伏地跳着芭蕾舞時,我記錄下了河水有節奏地拍打着帆船的聲音。最美的便是由溫柔的擁抱、開心的大笑以及兩個有勇氣一同拍攝心靈快照的朋友間日漸濃厚的愛組成的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