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第 151 章
“師父,師爹!”
顧九和邵逸驚訝地看着兩人,他們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吧!正好將剛剛逃走的斗笠男給抓回來了。
適才沮喪的心情一掃而光,兩人先將斗笠男和女鬼給困住后,顧九才笑道,“師父、師爹,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
身後黑色的通道關閉,一塊顏色暗沉的木牌落入了裴嶼手裏,顧九發現那是一塊陰差專用的路牌,他們之前過年就是借用的這個抄近路回的道觀。
方北冥低頭看了看斗笠男,對他們道:“之前我好不容易發現這個傢伙的行蹤,幾次與他交手卻都讓他逃脫,沒想到是他搶了一名陰差的路牌才多次遁逃,這次是我和你師爹追蹤路牌的痕迹,才找了過來。”
裴嶼道:“他剛才若不動用路牌,我們還不一定能抓到他。”
斗笠男此時十分虛弱,已沒了再抵抗的能力,他蜷縮在地上,頹喪中帶着濃濃地不甘。顧九看了他幾眼,莫名覺得他有點眼熟。
“師兄,我們是不是已經在哪裏見過他了?”顧九問邵逸。
邵逸也神色疑惑,他和顧九一樣,覺得此人面熟。
顧九垂眸想了一會兒,忽然抬頭:“你是何道長?”
斗笠男扯動嘴唇怪笑一聲,“顧道長好記性,可惜啊,當時竟沒動手將你們兩個殺了。”
去年顧九和邵逸剛出來,進入的第一個城市是荊陵郡,在那裏他們幫當地富商鄒家解決了家中鬧鬼一事,當時參與此事的道人術士很多,何道長也是其中一員。那時候何道長還是個中年男人,他自我介紹是迭山郡某個道觀的出家道士,因為氣質溫和,本事也不錯,所以當時顧九對他印象還蠻好的。
卻沒想到他就是背後佈陣之人,因不停受陣法反噬,九年時間就從年華正好的青年變成如今這白髮蒼蒼的模樣。
何道長作的惡可不少,顧九對他半點都不同情,只是他既能在遭受陣法反噬之下熬過九年,瞧着也不是因為大限將至才會這樣做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嗎?”
何道長額頭抵着地面低笑,笑聲中充滿不甘和悲憤,“他人性命不過草芥……是蒼天負我,蒼天負我!”
方北冥道:“先出去吧。”
這後院裏也實在不能看了,剛才一番打鬥,別說周圍地面是滿地的石頭和血跡亂飛,就是顧九和邵逸身上也沒一塊乾淨的地方了,被濺得一身血。
前面還困着那麼多厲鬼,連帶後院的女鬼,統統叫裴嶼拿鏈子鎖起來了,身後拉了一串兒,叫來同行全部帶下去。
大丫和馮叔一直等在外面,看到顧九和邵逸一身血出來時,怕得不敢上前。
“找到甜甜了。”顧九對大丫說。
大丫在顧九他們身後尋找,只找到一個之前不曾見過的陌生道人,不見甜甜的身影。她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甜甜她?”
“不在了。”顧九說,“莊子裏現在你們還不能進去,甜甜的屍體,等官兵來了后你們再去認領。”
厲鬼們一隻不剩,但是這宅子裏的陰氣和怨氣還是那樣重,地上還躺着許多被挖出來的屍體,需要報官處理,在官兵來之前,他們還需要將這宅子裏的氣清掃一番,不然對普通人有害。
大丫嗚咽着點頭,馮叔也一臉悲傷,眨着酸脹的眼睛安慰大丫。
因要清理宅子,所以顧九他們暫時還不能離開。他們上車換衣服,這莊子裏有水井,邵逸直接拿剛打的井水洗了頭,顧九就要麻煩點,需要燒熱,好在驢車上就有鍋和爐子。
在燒熱水期間,顧九和邵逸聽方北冥說了何道長為何要布下血煞陰龍陣的原因。他和曾經那位老道一樣,也是為了延續生命,但又不同,老道是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何道長是為了延續所愛姑娘的。
何道長喜歡的那位姑娘和他同齡,都是玄門中人,何道長和那姑娘一樣,原先也是純善的性子。但後來姑娘出了事,時日無多,只能纏綿病榻等死。何道長自然不甘心看着所愛之人就這樣離他而去,背着姑娘替她續命,又從門中長老口中無意得知了陽龍陣之事。
既有第一個將陽龍陣改變成血煞陰龍陣之人,有第二個也就不奇怪了。
何道長想法拿到了長輩手裏關於陽龍陣的維護記錄,從中一點點逆推,最後真的讓他再次推算出血煞陰龍陣的佈置方法,於是有了後來一系列的事。
只是天命難違,何道長輾轉各地佈置陣法沒多久,就讓帶着兩個小徒弟的方北冥撞破了。他那時年輕,雖然天賦高,但比起天賦更高的方北冥,就不算什麼了,他修為不如方北冥,不敢硬碰硬,多次提前佈局暗算追蹤在身後的方北冥都以失敗告終,而所愛姑娘大限將至又猶如一把刀抵在他背後,催促他不能被其他事耽誤,需要不停的佈置陣法。
這幾年,他受陣法反噬,更加不是方北冥的對手,身體遭受了重創,修鍊也越來越力不從心。
“等等。”顧九打斷方北冥,“他是為別人續命,但是用的自己的血?”
方北冥點頭,“他以邪術,用自己的壽數替那姑娘續了命。”
也就是說,何道長這幾年身體承受的不只是來自於陣法的反噬,還有邪術對壽數的吞食,壽數短缺表現的方式就是在身體上,會慢慢地衰敗。
方北冥嘆道:“去年年底,那姑娘察覺到不對,看出對方為她續了命,直接破了邪術,去了……”
顧九和邵逸只一心一意的破陣,方北冥在破陣追蹤之時,還要查找佈陣之人。當年被託付着維護陽龍陣的只有那麼幾家,方北冥查布陰龍陣的人肯定也要先從這幾家查起,所以方北冥知道這些並不難。
先前因為姑娘還活着時,何道長還一直抱有希望,他佈置了很多陣法,本來若破陣的人只有方北冥的話,受反噬的何道長不至於蒼老至此,但後來加入顧九和邵逸,且兩人已經長成,本事不弱,就加速了他的衰老。
心愛的姑娘死了,何道長心如死灰之下,也再沒了顧忌,一心想殺他們報仇。但他的身體已到暮年,拿他們再無辦法,尤其背後一直有個方北冥在尋找他,還有其他與方北冥關係不錯的門派子弟也在找他,他便只能四處躲着,再行暗算之事。
他也很聰明,藉機請陰差上來帶鬼魂下去時,將陰差打得魂飛魄散,搶走對方的路牌做遁逃之用,次次都從方北冥手底下逃脫。
這次的血池其實也是何道長提前為方北冥準備的,只是恰好是顧九和邵逸會經過這裏,他將計就計,做局引了他們過來,想讓他們死於女鬼手下,好讓方北冥痛不欲生,但是他自己沒想到,這個局會被顧九兩人識破,反倒將他詐了出來,最終被擒住。
“師父怎麼處置他?”顧九問。
方北冥說:“為師打算先將他修為廢除,不過雖是如此,但也不是普通人,交給官府只怕會讓他逃掉,待明日,師父將他帶至其師門,交由他們處置。”
其實他這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他佈下的陣法還有許多未破的,顧九覺得,不等他和邵逸將壽陽郡找到的陣法破除完,恐怕他就已經因受不住反噬而死了。
顧九想到什麼,看看被扔在那沒聲沒息的何道長,可憐、可悲、可恨。
再看看師父以及站在一旁的師爹,顧九心底微微一嘆:雖然師父與師爹還像活着時那樣相處,但再有用的法子也不能完全免除人鬼殊途帶來的負面影響,不然若人死了與沒死時不存在區別,何道長又何必這麼的執拗,非要延續心愛姑娘的命呢。
一夜過去,宅子裏被清理乾淨。師徒短暫相聚一場,方北冥就和裴嶼帶着何道長用路牌離開了。剩下顧九和邵逸收拾收拾,和大丫他們一起去報了官。
這個案子轟動了整個壽陽郡,莊子裏先是被抬出二十多具屍體,這些屍體同樣被顧九他們清理了,身上的陰怨之氣不在,迅速的腐爛起來,味道難聞。而後院的血池裏,也泡着十幾具屍骨,還有
尚未完全腐爛的肉,過來清理現場的官兵全受不住吐得虛脫,換了好幾撥才清理完。
大丫認領了甜甜和其他小夥伴的屍體,這個莊子的主人鄧意遠,也被抓了起來,接受調查。
鄧意遠之所以會喪心病狂地做下這些事,就是因為她上了年紀,體力與精力都跟不上,也沒了創作的靈感,身心壓力巨大的情況下,性子也扭曲了。她心裏渴望以暴虐的發泄來平復情緒,然後在何道長的刻意引導下,她收養了在城裏流浪的老弱婦孺,不止給自己賺了好名聲,還讓她整個人重新平和了起來,而且在施虐的過程中,她看到那些身體殘破倒在血泊里的女孩們,意外地得到了創作的靈感。
她收集了很多的血液在瓶子裏,當情緒暴躁時,她會親自動手用這些血液浸染綉線。她覺得在重複做這些事的時候,她被禁錮的靈魂得到了釋放,那種心靈上的放鬆、輕快,讓她依賴上了這種發泄的方式。
因為她殺的都是被她收養的流浪人員,無子無女、無父無母,所以就算他們失蹤了,也不會有人懷疑。兩年時間,她通過這樣的方式,虐殺了三十多個人,小女孩佔了三分之二。
面對這樣一個殺人狂魔,得知此事的所有人都要官府嚴查。
鄧意遠根本沒怎麼遮掩,因為之前一直有何道長給她做掩護。何道長一不在,她做過什麼事官府隨便一查就能查出來。很快,證據確鑿,鄧意遠不認罪也不行了。
她犯下滔天大罪,她的親人朋友都與她斷絕關係,她的銀子帶了血,他們連她的財產都不想要,全部交由官府。因為關注此案的人甚多,這些銀子官府也不敢貪墨,全部發至當地的孤獨園。大丫她們這些之前還生活在綉莊裏的小姑娘,也都被妥善安置。雖然鄧意遠收養她們的目的不純,但也確實教了她們不少東西,讓她們有了一技傍身,將來的生活不用怎麼愁。
在此案漸漸平息時,權老爺給男鬼的墓地也重新修好了,還給男鬼選了好些墓葬品陪葬。顧九和邵逸也依照承諾,給他在周圍佈置下法陣,只要此地不經山洪地震,保管百年之內都不會有人驚擾他。
男鬼辭別他們,開開心心回到墓地做宅鬼。顧九和邵逸也辭別權老爺,帶着小弟,按照計劃好的路線,破陣、清理標記點。
血煞陰龍陣一事自此算是了結,但顧九和邵逸攢功德之路,卻並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