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 140 章
喲呼!
王大才頓時露出不堪的神色。
方北冥替人抓鬼多年,與各路人都打過交道,套話的本事還可以,王大才露出這般表情,他順理成章地就要問一問了。王大才大概也是憋久了,方北冥他們又不是本地人,於是不消一會兒,方北冥便將王小蝶的事情打聽出來了。
王小蝶今天十七,這個年紀的姑娘已經可以開始說親了。王大才在附近的鎮上有個雜貨鋪,家境也算不錯,他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原是打算招個上門女婿的。就在他給王小蝶尋找良婿時,他忽然發現王小蝶整個人都失魂落魄了起來,追問她又不說。王大才很擔心王小蝶,那幾天便格外注意她的行蹤,然後在某天晚上,王大才發現王小蝶偷偷出去,他一路跟着,最後看到王小蝶來到了村子外的河邊,縱身一躍就跳了下去。
王大才魂都快嚇沒了,跳下去將王小蝶救出來,然後王小蝶終於肯說了。原來她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那男人最開始也說要娶她,最後卻發現對方是成過親的,即使這樣,王小蝶還往後退了一步,說只要對方履行承諾願意娶她,她作妾也行的,但那男人卻反悔了,傷心欲絕之下,王小蝶就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王大才氣憤之下去打聽那男的,才發現對方是隔壁村郝地主家的獨子郝元洲,家裏良田幾百畝,鎮上還有幾個鋪子,在這附近來說算是很有錢的,王大才完全不能把對方怎樣。他忍氣吞聲地,勸王小蝶忘記對方,趁着她與對方的事沒有其他人知道,給她找個好男人嫁了好好過日子。
但王小蝶哪怕差點死掉,被救回來后一樣鬧着要嫁給對方,還是作妾。王大才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怎麼都勸說不聽,王大才怕女兒再尋死,只得答應。
王大才氣憤道:“算那小子還有點良心,知道小蝶為他尋死,親自上門來說願意迎小蝶進門。”
只是王大才不知道,被救回來后的王小蝶,本質上已經不是他的女兒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王小蝶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卻半點沒考慮過將她養大的一對父母。
下午還在下雨,王大才夫婦出門為王小蝶的婚事忙碌,蘭月沒出去。顧九他們過去的時候,蘭月正在做針線活。
她穿着十幾年前的款式,雖然違和,卻並不醜,與現在人的穿着比,倒是別有一種風情。見他們進來,蘭月便放下活計,顧九看了一眼,好像是一件小孩的衣裳。
蘭月嬌笑道:“奴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女子,兩位小道長便罷了,道長一個男人也不請而入,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方北冥道:“跟我說說,王小蝶找你,要你幫她做什麼事?”
蘭月笑道:“當然是嫁給她的情郎。”
這個顧九他們明顯不信。
從王大才口中得知,王小蝶性情溫順,因家中也不缺錢,生活順風順水的,這樣的人通常不太能承受打擊,且很多時候會在遭受打擊后,走向極端。她在生死線上徘徊一遭,與鬼簽鬼契,就為了嫁給欺騙過她的情郎,她心中就沒半點恨么?
顧九更不懂,水鬼既然可以找替死鬼,為什麼蘭月不直接害了王小蝶,讓其代替她待在水中直接上岸呢?
顧九他們並沒有在蘭月那裏問出些什麼。傍晚時雨停了,方北冥帶着顧九他們踩着滿地的泥濘出了躺門。
他們來到村子外的河流邊,河水潺潺流動,因為雨才停,河水有點渾濁。他們沿着這條河兩邊來回走了挺長一段距離,並沒有什麼大垂柳。
顧九用木棍戳着鞋子上粘着的泥,“蘭月是不是在騙我們啊?”
方北冥道:“不像。可能她死時的地方確實有棵大垂柳,但河水是流動的,屍骨隨水流,她跟着一塊過來,最後停在了王小蝶跳水的地方。”
他們也沒問王小蝶是在哪裏跳的河,當時王小蝶失魂落魄,從家裏出來,哪還有心情特意挑選路線,她尋死心切,定是直接朝前走來到河邊縱身一躍,且下了雨,蘭月的屍骨也不一定還待在原地,搜尋範圍還有點大。
找屍骨這事兒,顧九他們也沒有親自下水,晚上他們去了河邊,邵逸招來附近河段中一隻也是剛來不久的能力還弱的水鬼,命他幫忙找蘭月的屍骨。
他們待在岸上等了一會兒,就見水鬼冒了頭,指着一個地方,說屍骨在下面。
三人中,顧九身上陰氣重,顧九就算會游泳,大冬天的,下去估計直接凍成冰塊。就邵逸不怕冷,他脫下衣服,只穿着條褻褲就跳進了水裏,往那個地方潛去,不一會兒,邵逸手裏就提着一團東西浮出水面。
邵逸上岸,將手裏的東西扔在岸邊。
破破爛爛的竹片間,卡着一具屍骨,上面纏滿了烏黑的長發和腥臭的水草。
邵逸踢了踢竹片:“豬籠?”
方北冥點頭。
顧九問:“什麼豬籠?”
邵逸道:“裝豬的籠子,有種存於宗族私下之間,懲罰偷情之人的酷刑,叫‘浸豬籠’。”
邵逸說起來頭頭是道,他和方北冥行走在外,見過很多這種事,浸豬籠而死的冤鬼、厲鬼,也見過不少。
浸豬籠,顧九當然是知道的。聽說浸豬籠除了懲罰,還是對死者的一種詛咒,詛咒對方來世不得為人。在這個遍佈鬼怪的世界,這種詛咒,很可能是帶着效力的。他低頭看着屍骨,屍骨正面朝上,黑洞洞的眼眶望着天空,讓人發涼。若這真是蘭月的屍骨,那麼蘭月的死法未免太過凄慘。
之後,他們將屍骨從竹片中取出來,在河水裏將水草、泥土洗乾淨,抖開一塊破布裹上。
回到王家,他們還沒進院子,就見坐在屋檐下的蘭月忽然起身,驚喜地迎上來。
“三郎,你回來了?”
蘭月痴痴地說著,見是顧九他們,頓時回神,失落的轉身,“不是三郎,三郎去哪了,為何還不歸家……”
顧九不由搖搖頭,知道蘭月應該是陷在回憶里,把此時當過去,做着從前做過的事。她念着不歸家的三郎,但可能她的三郎早已歸家,她記得的只是當時等待時的迫切盼望、那種挂念。更可能三郎是誰,她都不知道了,只空留一個名字。
做鬼就這樣,死的時間太久,記憶經不起時間消磨,很容易就模糊混亂了。
不過顧九對蘭月同情歸同情,可沒忘記自己在對方眼裏是盤肉。
方北冥拍拍蘭月,將破布打開,“看一下,這可是你的屍骨?”
蘭月愣愣地與那屍骨對視,然後溫柔地將屍骨抱過去,指尖在屍骨的黑髮上撫過,歡喜道:“找出來了……出來了,可以回家了。”
蘭月摟着屍骨進屋了,顧九他們也趕緊進屋,主要是顧九,鞋子都濕掉了,腳丫子跟冰塊似的。不像邵逸,明明都下過河水了,這會兒回來衣服一脫,裏面的褲子居然都快乾了,火氣真是旺得不行。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蘭月的屍骨找回來了,就要找地方埋,但埋在哪裏,又是個大問題。蘭月不可能隨便找個地方埋,她還要找她的三郎,讓三郎給她埋。
蘭月清晰的記憶已經不多,顧九起先以為她的執念是讓屍骨入土,但現在發現可能她的執念是那個三郎,要讓三郎給她埋屍骨,就要找三郎,三郎是誰?蘭月也說不清楚,她連三郎的大名都想不起來了。
方北冥就問蘭月要了她屍骨上的頭髮,與符紙一起點燃,然後將二者的燃灰放入盛了井水的小碗中,念動咒語,只見小碗裏原本渾濁的井水,燃灰在內旋轉幾圈,然後緩緩向兩邊撥開,露出清澈的水面。水面漸漸模糊,緩慢地顯出一個男子的身形。
男子背對着他們,一身青衣,身形清瘦,正在往前走,忽然對方轉頭過來,面目卻一團模糊。
顧九被嚇了一跳,跟忽然看到鬼片里的無面男一樣。
方北冥手掌在小碗上一拂,男子的身影就消失了。
顧九拍了拍被嚇到的小心臟,“師父,這個人的臉怎麼回事?”
方北冥頭疼地捏捏額角,“蘭月只記得對方是三郎,卻連對方的臉都忘記了,這個法子找不到人,我們只能另想他法了。”
邵逸道:“大垂柳。”
顧九贊同:“若蘭月的屍骨不是中途卡在豬籠里的,那麼她就不是意外落水死亡,距離她生前居住的地方一定不遠,那裏肯定有三郎的消息。我們順着這條河找,應該是能找到的。”
這條河雖然長,但若是發動小紙人的力量,找起來應該也很快。
看到這一幕的顧九,忽然就明白了亂葬崗那些士兵厲鬼是怎麼來的了。
蘭月不愧是有小鬼王實力的厲鬼,與方北冥打得不相上下。方北冥勸她道:“蘭月,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郝家人死後自有地府清算,你再執着復仇,你的下場只會是被天道吞噬。”
蘭月冷笑道:“我辛辛苦苦的上岸就是為了復仇,你叫我放棄,曾經的那些痛苦就叫我白白忍受么!我要讓他們體會我當年的絕望!我要把他們困在這個陣法裏,日夜折磨,永遠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