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那邢姨娘長得妖妖嬈嬈的,嬌滴滴的樣兒可比胡姨娘狐媚多了!小姐您可要替太太看着點,這一看就是個能生事兒的!”映兒替崔瑾珠辦了幾件事,已是自詡崔瑾珠的心腹,現在一門心思想跟着她,更是細緻地替她打算起諸多事情來。
崔瑾珠並不反感她如此,聽了此事卻也並不放在心上。實是因為崔豐玻和小趙氏的感情,除了有個胡姨娘外,真的是和睦到羨煞旁人的地步。
聽說早年小趙氏剛加入崔家時,兩人關係卻是不太好。小趙氏是現在的崔家老太太趙氏的遠房親戚家的女兒,娶進門來是為了挾制崔豐玻的。而崔豐玻自然清楚嫡母的脾性,對嫁進門來的小趙氏也是心懷防備。
可不想崔豐玻長得一表人才,小趙氏一見了他便心儀不已,事事為他打算起來,根本不搭理趙氏私底下的那些吩咐。
如此趙氏生了怒意,卻是將一直以來照顧崔豐玻的大丫鬟錦書開了臉,充作了通房。
那時崔豐玻還未對小趙氏生出情意來,甚至還因着趙氏的原因而疏遠她,平日裏並不與她多說話。
錦書既被開了臉,他便時常去她那兒,甚至一度還讓她在小趙氏之前懷了身孕。可惜那時錦書年紀不大,身體底子也不好,沒過多久孩子便掉了。
小趙氏以養身子為由,將錦書送到了她陪嫁的莊子裏去。
而她則趁着這段時間,懷上了第一個孩子,便是崔玉珏。
之後來來去去的也就那麼些事情,一妻一妾雖不能說和睦相處,但也並不相惡。
直到後來崔瑾珠出生前夕,崔豐玻中舉,小趙氏挺着個大肚子回家,半夜羊水破了才回,卻是帶來了岳家兩千兩的資助。而後崔豐玻才得以以舉人之身授官。
他彼時才意識到,妻子並不是嫡母趙氏手中的棋子,而是一個一心撲在他身上的普通女人。而他也才敢真正睜眼,用心看這個性子活潑、愛憎分明的小趙氏。
如此,他在那年隻身一人赴了任,第二年又派人來接走了妻子、兒子及已周歲的女兒。將那時已生了崔瑾玞的錦書——也就是胡姨娘留在了老宅。
這一去,便是十二年。
而今,小趙氏已是能騎在崔豐玻頭上撒野的人了,又何需她這個女兒來替她操心?
不過即便如此,女人的嫉妒心使然,小趙氏這幾天並不開心,自然崔豐玻也就過不舒坦了。
“我是真沒想要她!”崔豐玻一臉憔悴地向坐在一邊抹眼淚的小趙氏解釋道,“我昨晚都喝糊塗了,哪兒有這個心力?史大人也是好意讓她照顧了我一晚上,史夫人便藉機把她載給了我!我也冤得很啊!”
“你有什麼冤的?白得一美人,看她那才十七八的年紀,嬌美動人得很。你還冤?我看你心裏樂得很!”小趙氏邊哭邊嘲諷道。
“哎!我想要美人哪兒不能有?當初還在當知縣的時候,我就能把後院塞滿了。可你看,除了你,我哪兒還有過別人?”崔豐玻也坐到了小趙氏邊上,邊拿帕子給她擦眼淚。
“哪兒沒有了?咱們崔家四小姐難道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小趙氏推開他的手嘲諷道。
崔豐玻聞言便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錦書自小便伺候我,後來也是母親給開的臉。再說這些年,我也再沒進過她房裏了。可畢竟從小的情分,再說還有瑾玞在。你就當幫我養了個下人吧。我知道你委屈,可你也該知道,我心裏是只有你一個的,萬不會做出傷你心的事。都這麼多年了,你也該信我才是!”
“你出去喝一趟酒就給我抬進來個邢姨娘,你讓我怎麼信你?胡姨娘你說當個下人養着,邢姨娘你是不是就要當姨娘養着了?”小趙氏說起來都是氣,捏起拳頭便狠狠捶了他兩下。
崔豐玻趕緊摟住她哄道:“我並未想把她當姨娘養着,你就當多了個小丫鬟吧啊?我反正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會去碰她的!可她畢竟是史大人贈與我的,我不能今天領進門,明天就賣出去啊。要是實在不行,你下個月便把她放你莊子上去,給你種地養豬可好?”崔豐玻想破了腦子,終於想出了這找來。
小趙氏聞言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卻又努力沉下臉來問道:“那你以後呢?以後難道出門一趟就帶一個回來?我莊子可沒那麼大!”
崔豐玻聞言也皺了下眉頭,想了想說道:“我已是盡量少出去應酬了,可那史大人不知為何總喊我去喝酒,這事兒我得再想想。不過總歸你放心,無論如何,只此一次。要下次還有人,我直接領去人伢子那兒,給你換銀子打釵!”
此時小趙氏已是被崔豐玻哄得沒了氣,只轉頭瞪了他一眼,便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那我還得盼着人多送你幾個,好給我多打幾個釵子了。”
崔豐玻見小趙氏終於笑了,也跟着放了心,又抱住她親了親才罷手。
楊越之散學后,剛出書院門口,便被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子往手中塞了個竹管。初初拿到那竹管時,他是頗為驚喜的,以為是崔瑾珠朝他遞話,立時便丟下一棒子友人,躲到一邊打開了竹管內取出的紙條。
紙條上約他散學後去草場見面,落款便是崔六小姐。
等他到了草場,還未走到女學,便遠遠見到一緋色身影站在柵欄便,低着頭側臉對着他。秋天的微風輕輕吹起她兩邊的髮絲,便只見她睫毛微顫,而後她拈起纖細粉嫩的手指,細細將髮絲夾到而後,露出了小巧的下巴。
當晚楊越之興緻勃勃地爬了崔瑾珠的窗,誰知一進了房裏,便見到香茹正給小貓四郎的脖子上栓鈴鐺。
楊越之便隨口問了句:“哪兒來的鈴鐺?做得挺精緻。”
“沈小公子送來的,”崔瑾珠說道,臉上的表情卻不如平日裏的高興,卻是想到了沈俾文過來看她時,眼中那掩不住的情意。頓了頓,她問道:“你最近與他玩得如何?”
楊越之聞言卻是腳步一頓,隨後又狀若無意地說道:“我最近少有與他們玩耍的。仲芳還有個小花娘放在我一別院裏,他可能去那兒比較多。怎麼,他今日來過?”
“今日來過,坐了會兒便走了。”崔瑾珠回道,之後有些好奇的問他,“他還有個花娘在你那兒?”
“便是我那時想將凌雪贖出來,好讓她有個安定些的日子,以後她想嫁人或者立戶都隨她。仲芳聽了便央我將他的小相好一併贖了。他家裏規矩重,只能以我的名義贖人。又無處可安置,就放在了我那裏,時不時便來宿一晚,也比去花樓方便。”楊越之面不改色地道。
崔瑾珠聽了,也並沒有其他表示,只問他所來何事。
楊越之卻是閉口不談崔瑾珊的事,反而說起了崔豐玻,“崔大人是個干實事的人,上任沒多久,他的上司史大人便對他讚不絕口。他還透露說過段時間部里將會空出個員外郎的缺,到時候我再替崔大人打點打點。”
崔瑾珠聞言便笑了:“可別了,現在這樣便很好。你可知那史大人,日日拉着他出去喝酒,前幾日還送了他一個妾,小——我娘差點沒將家裏掀個底朝天。”
楊越之笑得樂不可支:“沒想到崔大人竟還是個妻管嚴!”
“他那樣也挺好,妾室安分,家中和睦,他便能一心為官了。”崔瑾珠看着楊越之的眼睛說道。
楊越之聞言便是一機靈,立時斂了笑,鄭重點頭道:“很是!崔大人這般才是為夫為父最之道!我以後也定要像他一般,不養通房不納妾,給妻兒一個安定平靜的后宅。”
崔瑾珠聞言便滿意地點點頭:“也不一定非得如此,只是后宅人多了必不太平,若你喜歡,養上一兩個也無妨。”
楊越之立馬錶忠心道:“不養不養,我就喜歡——喜歡太太平平的,一個妻子就夠了!”
話雖如此,在隨後的日子裏,楊越之卻開始時時與崔瑾珊見面,兩人不是吟詩作賦,便是譜曲填詞,有時甚至還會邀請她參加他們一幫子人的聚會。
學裏也開始紛紛起了各種流言,可是身在崔家養傷的崔瑾珠卻是一句未聞,而稍稍聽過這些傳言的崔瑾璮是不願與崔瑾珠說起,崔瑾璧則乾脆和崔瑾珊鬧了一場。
而崔瑾珊的婚事,不知為何也不了了之,甚至之前她上下學必須緊跟在崔瑾璧身後才能坐得了馬車,如今卻被單獨安排了一輛,上下學都自由得很了。
不過即便崔瑾珠知道這些事,恐怕也沒心力去管,因為小趙氏懷孕了!
小趙氏今年已是三十有三的年紀,算得上是老蚌懷珠。崔豐玻和崔瑾珠都頗為緊張,尤其剛剛三月大,崔瑾珠便命人將四郎先送去了莊子上,等小趙氏生產完再說。而崔豐玻更是拒了所有同僚的宴請,日日一散職便歸家陪她,弄得連崔玉珏都開始緊張兮兮。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小趙氏擔心那新來的邢姨娘在她有孕期間作怪,便打算將她儘早送走。
誰知她還未動手,邢姨娘已得了消息。一聽到主母要把她送到莊子上去,她便慌了神。聽說當初小趙氏便是用了這手段,將剛剛開臉的胡姨娘硬生生給擠了走,隨後便與三爺一起去了地方,將胡姨娘給丟下了整整十二年。
幸而胡姨娘還有四小姐,最終還是將她從莊子上放了回來。可她現在甚至還沒伺候過三爺,這要是一被送走,那可能連回都回不來了!這般想着,她便咬着唇動起了腦筋。
這日崔豐玻又是早早回了崔府,還未進景明院,便忽而聽聞一聲驚呼,隨後便有個妖嬈身影從一旁撲了出來,摔到了崔豐玻身前的地上。
崔豐玻定睛一看,竟是那剛剛入府的邢姨娘。
崔豐玻還未開口,那邢姨娘便嬌嬌弱弱地半趴在地上喚了他一聲:“三爺!”
崔豐玻聞言下意識退了一步想走,又覺得把她丟在這兒不合適,便有些不高興地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剛剛發生了何事?”
邢姨娘抬眼嬌媚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臉色,又低下頭委屈地道:“我在這兒摘花,想帶回去給太太香香屋子,誰知忽然竄出一隻貓,將我嚇了一跳。三爺,您能扶我一把嗎?奴家好像扭到腳了。”說著,便朝崔豐玻伸出了一條瑩潤玉臂。
崔豐玻皺着眉頭看着她,心中卻懷疑那隻貓可能便是珠珠的那隻,不禁對她便有些愧疚,想了想,問道:“你的丫鬟呢?”
“奴婢的丫鬟——她在房裏繡花呢!”邢姨娘支支吾吾一臉為難地答道。
崔豐玻聞言便皺起了眉頭,卻扎紮實實被邢姨娘給誤導了,以為派給她的丫鬟託大,不願意陪她出來摘花。
他回頭看了眼,才想起他的小廝早在二門外便已不再跟隨。想了想,他有些無奈的伸出手,將邢姨娘扶了起來。
那邢姨娘卻很守規矩,只藉著他的力道站起了身,便輕輕抓了他的手臂跟着他前行,並不往他懷裏靠。
崔豐玻一手扶着個美嬌娘,鼻尖還隱隱聞到了對方身上傳來的幽香,心中卻有些着急回去看妻子。
總算把人送到了三房兩個妾室所在的梨禾苑前,院裏的丫鬟見狀趕緊出來扶住了邢姨娘,崔豐玻便就此脫了手道:“你回去好好歇歇,要是腳疼得厲害便叫人去主院找太太。”說完便要離開。
邢姨娘不想這三爺竟真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若是就此讓他離開,她今日所為恐怕馬上就會傳入小趙氏耳中,她在這崔府都不一定能待過今晚。
她心中焦急,便想也沒想喊住了崔豐玻:“三爺!”
崔豐玻回頭皺眉地問道:“你還有何事?”
慌亂間邢姨娘腦中靈光一閃,有些欲言又止道:“我剛剛其實還在那兒看到了另一個人似是在哭——”卻是躊躇地看着崔豐玻,並不直言。
崔豐玻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要說何事?後院的事你想說便與太太去說。我不管的。”說著便轉頭要走。
“是四小姐!”邢姨娘急切地小聲喊道。
崔豐玻聞言便頓了腳步,慢慢轉回頭來,沉着臉再次問道:“是瑾玞?”
邢姨娘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周圍,又小聲可憐巴巴地說道:“三爺,這兒恐怕不方便說。”
崔豐玻思忖片刻,最後跟着邢姨娘進了她的房裏,還屏退了房中伺候的丫鬟。
“你看到瑾玞在那邊哭?”進了門,崔豐玻便站在桌子邊上問道。
“是啊,三爺,”邢姨娘一邊說,一邊腦子轉得飛快,嘴上卻也不停,“我看到四小姐在那裏偷偷抹眼淚,便上前去問了問。”
說著,又裝作瘸着腿,走到一邊柜子邊,拿出了幾樣東西又走了回來。
“瑾玞說什麼了?她為何偷偷一個人哭?”崔豐玻盯着她皺着眉頭問道。
邢姨娘一邊用拿出來的東西泡茶,一邊瞎編道:“女孩子家家,其實能有多大事。不是為了衣服首飾,便是為了婚事!”說著,便將手中的杯子遞給了崔豐玻。
崔豐玻順勢接過,卻沒喝,只問道:“這是你猜的還是她說的?”
“一開始是我猜的,”邢姨娘見他接過了茶水,便抬頭笑着對他說道,“可是四小姐並不答。我便拿話試探了她。慢慢她便與我說了起來。三爺,您坐,我慢慢與您道來。”
崔豐玻聞言便坐了下來,邊聽邢姨娘說話,邊緩緩將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
“四小姐心中苦悶,卻不敢與人說。實是因為她也想與其他幾位姐妹們一樣去女學上學。可是她也知自己學識不夠,”邢姨娘越編越順口,恨不得編成個大長篇,好待藥性發散,“便也不再奢求。只是她現已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也不曾聽說太太找認為她說親,她心裏擔心自己不是太太親生的,太太便——”
“胡說,太太豈是這種人?”崔豐玻有些氣急地反駁道,心中卻是信了七八分,只因小趙氏一向有些愛捻酸呷醋,他怕她把當年的那些氣也撒到瑾玞身上。這般想着他便覺得有些生氣,這畢竟是他們上一輩的事情,如何能牽累到孩子。而且當初他都是依禮行事,也並未真正對不起小趙氏。
這般想着,他便覺得有些怒火上涌,跟着人也熱了起來。
“我也是這般說的!”邢姨娘趕緊順着他的話描補,邊又偷偷觀察他的臉色。
隨後又接着道,“我還與她說,因緣這事本就沒那麼簡單!太太必定是要為她細細打探過之後,才會與她說的!不然您看,就像奴家這般,”說著,竟往崔豐玻身上靠了過去,嬌滴滴地朝他吐氣道,“兜兜轉轉才到了三爺您身邊,可真是——”
崔豐玻有些無措地扶住了她,想把她推開,但是聞着鼻尖那絲誘人的蘭香,卻是覺得渾身有股熱流往下涌,推拒的力氣便小了些。
邢姨娘見起了效,緊接着便整個人撲進了他懷裏,吐氣如蘭道:“可真是想煞了奴家了!”邊說邊在他懷中扭起了身子,一隻手竟順勢往崔豐玻下面摸了過去。
崔豐玻緊跟着一個哆嗦,雙手便緊緊摟住了邢姨娘。
當小趙氏得到消息時,已是半個多時辰之後了。她當即便白了臉,起身撫着怦怦直跳的心便往梨禾苑趕,連身邊的丫鬟要扶她都不讓。
在路上,她便已忍不住眼淚直掉下來,一路流着淚進了梨禾苑,便憋着一口氣朝邢姨娘房裏沖。
“太太小心!”香荷驚恐地朝她沖了過來。
小趙氏還沒反應過來就覺腳下一滑,便在身後香荷的驚呼聲中從台階上跌了下來,隨即小腹劇痛,腿間便覺一股熱流湧出。
她緩緩坐起,獃獃地看着自己的小腹愣神許久。
香荷和另外幾個丫鬟趕緊跑上前來將她扶下了起來,她愣愣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終卻是轉過身去,再也沒看那屋子一眼,流着淚一步一個紅色腳印地往回走。
而她身後邢姨娘的房門卻忽然被人打開,從中衝出一個衣衫不整的人影。
“阿媛!”崔豐玻急急跨過台階便朝小趙氏奔來,扶住她便慌張問道,“怎麼了你摔着了?有沒有事阿媛?”
小趙氏卻是充耳未聞,只面無表情地掙扎着,想把手從他手中抽出,眼中卻已是止不住再次留下淚來。
“三爺,太太流血了!孩子——”香荷也是嚇得哭了出來。
崔豐玻在香荷的提醒下,才注意到小趙氏一路走來的血腳印,他怔愣了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什麼,頓時肝膽俱裂。
他想也沒想,紅着眼躬下身一把抱起小趙氏,便朝主屋趕,口中大聲吩咐道:“快去請兩位神醫,再派人去外面找女科大夫!”
等到崔瑾珠知道這事,匆匆趕到小趙氏房裏時,幾位大夫已經走了,只留下了一張藥方,和一屋子的寂靜。
“娘!”崔瑾珠還未進內屋,便已急得喊了出來。
等她匆匆跑到小趙氏床邊時,小趙氏的神色卻比她還着急,一臉心疼道:“你怎麼來了?大夫不是說不讓你下床嗎?你趕緊回去!”
崔瑾珠聞言,卻是第一次流出了淚來。她是經歷過小產之痛的人,這種痛,不單單是身上的,她內心所受的痛楚折磨,更是他人難以領會的。更何況還發生了崔豐玻那件事。
而小趙氏此時卻還有心力,反而過來關心她的身子。
崔瑾珠死活不願意回去,只賴在來小趙氏房裏陪她,小趙氏無奈,只能讓她睡在了窗邊的榻上。
而晚上崔瑾珠更是溜上了小趙氏的床,摟着正在被中抹眼淚的小趙氏陪她一起哭。
第二日,崔豐玻卻是並未去上職。
而前一天的事兒,連上房那兒也被驚動了,老太太派人來看了小趙氏,還送了些葯。幾個妯娌也跟着過來,抹了會兒眼淚才走。
直到她們都走了后,崔豐玻才進了房來。看小趙氏並未搭理他,他先好聲好氣地對崔瑾珠說道:“珠珠,爹爹有話要與你娘講,你先回去好不好?”
崔瑾珠看着一臉憔悴的崔豐玻一眼,心中卻是嘆了口氣,隨後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崔豐玻見女兒走了,才敢走到床邊,有些心疼地瞧了瞧她的臉色后,才開口說道:“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該輕信她的話跟她進了屋子,更不該喝她遞過來的茶——”
“你出去。”小趙氏面無表情地道。
“阿媛,”崔豐玻紅了眼,緩緩半跪到腳踏上,抬頭對妻子哀求道,“阿媛,你信我!我沒與她做什麼!”
“出去。”小趙氏面上無甚反應,眼睛卻也跟着紅了起來。
崔豐玻見狀更是心疼,他伸手抓住小趙氏的手說道:“你相信我,我答應過你的,不做對不起你的事!這件事確實是我蠢,但是我——”
說著他便覺有些難以啟齒,卻緊了緊抓着小趙氏的手,咬咬牙開口解釋道:“我那會兒意識到不對了,便把她推開了,我、我確實憋不住,便自己動了手。”
小趙氏聞言,慢慢轉過頭看着他,卻是一臉嘲諷問道:“你當我傻嗎?你說你喝了葯,兩個人關在屋子裏半個多時辰,卻是什麼也沒幹?”
崔豐玻此時卻是一臉焦急,他趕忙道:“她——她確實還想往我身上蹭,我不耐煩,又怕自己過會兒便要控制不住,我便——我便把她打暈了!”
小趙氏聞言卻是一愣,獃獃看着他似是沒反應過來。
崔豐玻緊跟着說道:”所以你們以為,我們兩個在房裏關了半個多時辰!實則她在地上躺了半個多時辰,我又躲在房裏一角,根本沒碰她!”
小趙氏直到看到邢姨娘額頭上那明顯的腫塊,才真的相信了崔豐玻的話。可是她心中卻開始懊悔,懊悔自己不該魯莽,不該那麼急迫地闖入梨禾苑,不然她肚子裏的孩子該是還好好待着,而不是化作一灘血水,流遍了梨禾苑。
這般想着,小趙氏止不住地捂住臉痛哭起來,既恨自己衝動,又恨崔豐玻輕信。
崔豐玻心疼地坐到床邊,伸手摟住她輕輕道:“阿媛,你別難過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都是你的錯!”小趙氏帶着哭腔喊道,一邊伸手捶打着崔豐玻,“你這蠢材!你跟着她進屋做什麼?你不知道她一個花樓里出來的,多的是手段嗎?蠢材!”
“是是是!我是蠢材!我以後再也不搭理她們了!一個都不理了!”崔豐玻也是紅着眼一臉後悔和自責。
“晚了!”小趙氏又再次失聲痛哭起來。
崔豐玻摟着哭倒在他懷裏的妻子,也跟着忍不住掉了眼淚,一聲不吭陪着她一起哀悼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而這件事還遠沒有結束。
崔瑾珠覺得小趙氏那一摔非常可疑,雖然她之後派人去查卻並未有人發現什麼東西,但她仍舊覺得事情很蹊蹺。
為何偏偏在小趙氏剛決定把邢姨娘送走,邢姨娘那邊便有了行動?要知道小趙氏也是個說做就做的人,要事邢姨娘晚動手個一兩天,早就沒機會了。邢姨娘來到府里才幾日,難道就難么快便買通了小趙氏房裏的人?
小趙氏在當日能得到消息不奇怪,但奇怪的卻是,為何是半個多時辰之後,在該發生的都能發生完之後,才有人去通報消息?想拿這事兒邀功的,難道不應該立馬去嗎?
可是如果真有人設下這個局,目的是什麼?讓小趙氏流產?還是破壞這對恩愛夫妻之間的感情?又或者僅僅是邢姨娘用盡心機想留下?
崔瑾珠在房內思忖良久,之後派人去給楊越之遞了個信。
楊越之罕見地白日裏來了崔府,在下人通稟之後,香茹便出來將他領了進去。
“發生什麼事了?”楊越之一進門便問道,他細細打量了崔瑾珠,見她並無大礙才放下心來。
崔瑾珠指了指床邊,見他坐下后,才說道:“我這兒有一件事要你去辦。”接着,便將昨日發生的事頭頭尾尾與他講了起來。
楊越之皺眉聽完,問道:“你需我做何事?”
“我自己起不來身,手中又無可用之人。你把那邢姨娘和當日院中一干人都帶走,細細審問,我要知道,這件事背後是否有人在作祟。”崔瑾珠沉着臉道。
楊越之聞言便一口應下,只問道:“這事好辦,我必把人給你問出來!只是,我今日以何理由帶崔府一干人走?我怕你這邊不好向你們老太太交代。”
“無事,既出了這事,我便將她們全賣了又如何?至於買家為誰,誰去查了誰便露出了馬腳,我還怕他們不問呢。”崔瑾珠淡淡說道。
“行,我回去便派人來接人。”說完正事,楊越之又有些心疼地安慰崔瑾珠道,“你也別太傷心了,你娘出了這事,焉知不是好事?三太太人已入中年,真要十月懷胎生下孩兒,到時也難料吉凶。你現在總歸還有一個嫡兄,你母女在家便有依靠。三太太只要能養好身子,比什麼都重要。”
崔瑾珠聞言心中便嘆了口氣,她是能想開,畢竟弟妹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何打緊?她只是擔心小趙氏的身子,也怕她為此傷心難過,哀毀過度。
楊越之瞧着崔瑾珠臉色仍舊不見鬆散,便又開口說道:“至於你三哥,我過幾日便為他舉薦位先生,讓他每日散學後去先生那裏再讀一個時辰的書。今年秋考,必讓他入乙級!如此過得幾年,即便進士難說,舉人肯定是沒問題的。”
接着又說道,“你三哥今年十六了,我再為他找門好親事。他以後的前途必不會差的,你和你娘在家中,也不會受氣了。”
崔瑾珠見他一個小孩子家家卻似大家長一般,細細為她家考慮起來。她便鬆了眉頭,臉上帶上了些笑。
楊越之見她終於笑了,才微微鬆口氣。
這件事交給楊越之果然是對的。崔府一乾子小丫鬟,哪兒是楊越之手下人的對手,直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吐了個乾淨。沒出一天,他便又匆匆趕來,將調查出來的結果告訴了她。
這背後真兇卻是那老實巴交的胡姨娘!
她因多年前自己不慎掉了孩子,小趙氏卻藉此重獲崔豐玻喜愛,而因此一直懷恨在心。她的貼身丫鬟透露,胡姨娘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當年與崔豐玻的那段情,也總懷疑是小趙氏使計弄掉了她的孩子。
而在崔豐玻剛回京時,她還對再續前緣抱有希望,誰知崔豐玻一顆心都放在了小趙氏身上,連梨禾苑都未踏進過。她因此便更恨小趙氏了,更由此決定要狠狠報復小趙氏的殺子之仇。
她先是在小趙氏面前扮老實,降低了小趙氏的警惕。然後與剛來的邢姨娘交好,偷偷朝對方灌輸些小趙氏兇惡印象,想藉機生事。隨後小趙氏懷孕,小趙氏房裏的丫鬟卻告訴她,小趙氏想將邢姨娘送走,這一切便給了她最好的機會。
她在小趙氏房裏並未有眼線,卻因表現得生性老實而有不錯的人緣,丫鬟們也願意與她為善。
隨後她將事情告訴了邢姨娘,邢姨娘狗急跳牆想方設法勾搭崔豐玻,還用上了她以前從樓裏帶回來的葯。
胡姨娘雖說不敢朝小趙氏房裏伸爪,但是她住了十多年的梨禾苑卻完全在她的掌控里,如此她才能把握好時機讓人去給小趙氏送信,而她也能提早在台階上撒了米粒,隨後卻又偷偷清理乾淨。
“你們家那胡姨娘可真不簡單,面上老實安分這些年,背地裏卻能設下這樣一個借刀殺人的計策。”楊越之說完,最後還感嘆了句。
崔瑾珠聽完卻覺一股怒意湧上心頭。她不管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個小小的姨娘竟敢把主意打到主母和嫡嗣上頭,更因此傷了小趙氏的身心和他們兩夫妻的感情。實在該死!
她沉着臉毫不留情地開口道:“把她給我處理掉,不留後患。”
楊越之聞言卻低聲提醒道:“她可是生了你庶姐,殺了她,你庶姐恨上你可怎麼辦?”
崔瑾珠想起一向老實本分的崔瑾玞,卻不由也跟着質疑起她的真實性情來。
隨後她想了想開口道:“那便還是老辦法,我將她賣給你,你去處理掉她。”說著,抬眼看了他一眼。
楊越之心領神會,點頭應道:“你放心,我會處理乾淨,絕不留後患的。”
崔瑾珠滿意地拍了拍他的手,隨後便覺腰上酸疼,扶着他的手順勢半躺下,邊感嘆道:“他後院就兩個妾,便鬧出這麼多事來。你也要吸取教訓啊!”
楊越之聞言臉上卻露出了隱隱笑意,心知現時不是笑的時候,便只點頭安撫道:“你放心,我知曉的,我心裏只有一人,以後也只要有她便足矣。”
崔瑾珠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才抬抬手將他打發出去了。
當日崔瑾珠將此事告訴小趙氏及崔豐玻時,兩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出事之後,我便有些懷疑她了。”崔瑾珠接著說道,“前面的事情她做得乾淨,但是娘你在那梨禾苑裏的一摔卻不尋常。”
這既沒下雨又不是剛洒掃完的時候,小趙氏那一摔也摔得太重了些,除非地上有東西。
“不過我本也沒想着要針對她查問,畢竟家裏出了這種事,其中暗通消息或故意將消息按下的事必然存在,這些人也得查出來,殺一儆百,才能避免以後再出同樣的事。卻沒想到真問出了些端倪。”
而後,崔瑾珠又將胡姨娘的貼身丫鬟說的話講了一遍。
崔豐玻聽后便覺有些羞愧,總歸這事起因在他,犯蠢的也是他,失了孩子,他心裏其實也非常不好受。
“我竟沒想到錦書竟是這樣一個人。”他有些難過地喃喃道。
小趙氏卻冷笑着道:“她倒是聰明,還知道那孩子是我下的手。”
崔豐玻萬萬沒想到小趙氏竟然就這樣承認了當初胡姨娘小產之事,連崔瑾珠聞言都有些怔愣。
“阿媛你——”崔豐玻遲疑地問道。
小趙氏卻一副理直氣壯地嘲道:“我怎麼?你是想說我怎麼這麼心狠手辣?你是不是就覺得她才是賢良淑惠的老實人呢吧?你怎麼就不想想當初老太太既看不順眼你,為何不滿意我一心幫着你,卻之後又挑了她?”
崔豐玻聞言卻怔愣地看着小趙氏,震驚地問道:“你是說,她是老太太——”
“你怎麼又不想想,當初咱們院子裏的事,我為了讓你安心讀書,讓人攔着老太太家裏那些窮親戚不讓他們拉着你去玩耍,是誰說出去這事是我吩咐下的?才讓老太太對我起了不滿?最後得利的又是誰?”小趙氏說起當年的事,眼眶漸漸又紅了起來。
當年她剛剛嫁進崔家,一心為他,卻得了這樣一個結果,而他卻又與她離心,甚至一度還可能讓妾室生下庶長子。
崔豐玻看着妻子漸漸紅起來的眼睛,心中也不禁難受起來。
當年他在小趙氏嫁進來之後,雖與她不甚恩愛,卻着實過了一段自出生后以來最舒心的日子。好似嫡母忽然就不為難他了,他也能安安心心念書,學業上便漸漸有了起色。現在想來,一切皆因小趙氏在背地裏替他打點了一切,卻又受了那許多委屈無處訴說。
這一切,皆是他的錯,不管錦書是好是壞,他當年都不該這般忽視小趙氏的處境,被表面舒適的生活迷了眼。
“當年我明明日日安排她的避子湯,最終她卻偷偷懷上了,直到這蠢蛋自己發現了,”小趙氏說著,恨恨瞪了崔豐玻一眼,“她才與我說。明知道她是這種面善心狠、內里藏奸之人,我怎能讓她在我之前生下庶長子?要不是看她後來老實了些,連瑾玞我都不會讓她生下來!”小趙氏沉着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