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第二日早上在老太太那裏請安時,忐忑了一個晚上的崔瑾珊卻表現如常,既沒有心虛躲避,也沒有過多噓寒問暖。實在讓崔瑾珠不得不佩服這小姑娘的心性。
而到了當日的舞課上,當余先生宣佈由崔瑾珊代替崔瑾珠跳領舞時,崔瑾珊也是微笑着從容不迫點頭應下,如果忽視她藏在袖下微微顫抖的雙手的話,那確實是態度端方,優雅克謹。
崔瑾珠也是一臉歉意地看着她,卻被對方回以一寬慰笑容,便釋然地轉回視線重新看向排舞的余先生。
但是崔瑾珊所要經受的衝擊並未結束。課後,余先生單獨把她留了下來,期間說了什麼不可知,只是等仍在舞室里練習的崔瑾珠看到她時,已是她一臉灰敗地從先生書房出來,都未顧得上與她打招呼,便匆匆離開了。
余先生隨後沒多久便也走了出來,繼續看崔瑾珠練習完一整段舞蹈,滿意地點點頭,之後便與她私下裏說了學院對崔瑾珊的處理。
“院長的意思是雖說她品性不好,但作為人師,我們的職責便是教導學生,如能引其向善,便是大善了。”余先生如是說道,“但是我也同樣有職責保護好我的其他學生,我已是警告過她了,若以後再出類似問題,便將由書院出面與你們長輩溝通,讓家長主動提出退學了。到時也不會累及你們姐妹名聲。”
崔瑾珠聞言,感激地朝余先生行了一禮。余先生講她扶起,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臂,便繼續陪她練習了。
如此,伴舞一事便也塵埃落定,而崔瑾珠也同樣坑了自己一把,不得不為小皇帝的公主伴舞了。
也算是善惡終有報,偶爾現世報吧。
而這邊廂的沈俾文在終於解決了花菱的問題后,便興高采烈找母親說親事去了。
可惜不管他如何撒潑打滾,沈母卻並不鬆口。
“崔家六小姐雖說入了女學之後便不再傳出什麼不好的消息,但並不代表別人便忘了她之前的事。”沈母沉着臉說道,“暗窺男子,這名聲就算我能答應,你祖母祖父也不會同意的!”
“娘,你根本不了解她,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就算是要看,那也是光明正大地看,絕不可能是暗窺!那次肯定是有人陷害她的!”沈俾文信誓旦旦道。
沈母看著兒子一副已是病入膏肓的痴迷模樣,料想是那種狐媚手段過人的女子,更是不放心將這樣的女子娶進門,便說道:“如果這種事都能被陷害,那她這般愚蠢,如何能嫁入沈家替你持家教子?你不怕教出的兒子女兒個個如她一般蠢?”
沈俾文聞言目瞪口呆,想想又不對,趕緊又說道:“娘,不是,不是的,她可聰明了,那次在街上就把我說得無言以對,如醍醐灌頂。她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做事又有毅力有恆心,還心地善良溫柔賢淑。最重要的是,是,哎!反正我非她不娶,您看着辦吧!您要是不答應,我就娶花娘進門給您生孫子!你不答應,我書也不去讀了!”說完便轉頭跑出去了,看樣子估計是要去纏他祖母了。
“哎喲這小祖宗,這要真是迷上個攪家精可如何是好啊!”沈母愁眉道。
她身邊的陪嫁江嬤嬤卻笑呵呵道:“太太何需如此擔心,我看少爺必不是那種睜眼瞎。少爺既說了那崔六小姐是如此一萬中無一的好姑娘,您不如就去打聽打聽。要是真的,您不就得了個好兒媳嗎?打聽這事也不費事,您便交給我了,不消幾日便能有消息了。”
沈母想着也是這麼回事,便點頭答應了。
沈善從出自前朝世家,本是人丁興旺的大家族,但是在朝代更替的戰亂中,也都不能倖免地被牽連許多,最終也沒剩下多少人。
而沈善從一共只有三子,他這一支不興納妾,即便有也很少生孩子,於是三子下面只有五個孫子,便一直為分房未分家。而沈俾文的父親便是三房的老大,也是那一輩的老四。春暉書院的院長沈慕文卻是與沈俾文同輩,是曾孫里的承重孫。
沈家大房一向專註於經營書院及著書,二房的二老爺沈奉書則現今入了閣,與梁峰首輔守望相助,算是朝中一大勢力。三房三老爺卻是個書痴,日日與書為伴,鑽研書數。
沈俾文的祖母,便是三房老太太了。老太太快六十的人,滿頭銀絲,卻是紅光滿面,氣色紅潤。
沈俾文纏在她身上一個勁撒嬌,說崔瑾珠有多好,這也好那也好,樣樣好!說她今年十四了,要趕緊下手,不然被別人訂走了,她老人家的曾孫就沒了云云。
老太太被搖得頭暈,無奈之下便鬆口道:“好好好,咱就去相看相看,啊?哎喲喲小祖宗,可別搖了,骨頭都要被你搖散了。成不成還得你娘來決定,我這個老太太啊,只能幫你勸勸,啊?”
沈俾文聞言便停下了手,摟着老太太歡快地親了兩下,口中喊着“多謝祖母,祖母最好了!”便呼啦啦領着人又去找他娘去了。
老太太樂呵呵坐直了身子,接過老僕遞上來的茶,滿足地呷了一口,笑道:“看來我是快要抱上曾孫咯!”
老僕也笑意盈盈道:“老太太就對小少爺的眼光如此有信心?”
老太太哈哈笑道:“我是對我們這小祖宗的脾氣有信心啊哈哈哈!能治得住他的姑娘,那能是善茬?我那兒媳婦怕的是什麼我能不曉得嗎?能娶個這樣的媳婦進門她巴不得呢!”
老僕也跟着笑道:“老太太英明!”
“你個老滑頭,現在還來拍我馬屁!”沈家三老太太說著又哈哈一笑。
說著便到了三月三的上巳節。
京郊闕水河邊有一片非常寬廣的平地,其中建了許多亭子供人休憩,有不少京中官宦人家都在那邊附近購置了莊園,非常適合春秋踏青玩樂之用。
崔家女眷三月三這日,也正是要去出闕水河邊踏青。
等崔家眾人抵達,河邊已是人聲鼎沸。官民分居兩處,卻是各有各的熱鬧。
崔家不敢佔了正當中的好位置,亭子也不夠,便在側邊離河岸稍遠處,由僕役們搭了個竹棚。
竹棚內地上鋪了一層竹席,上又墊了一層細棉。頂上與背後掛上了竹簾遮陽,兩側只掛了半掛帘子,堪堪擋住了坐於棚中女眷的面部,而正前方大開,涼風吹來,更是比坐於亭子裏都要愜意舒爽。
崔瑾珠席地坐於一個軟墊上,背靠軟枕,手中捧着一杯溫茶慢慢啜飲,看着身邊崔家女眷們談笑,一時感嘆,偶爾出個門也不是件壞事啊。
而這邊廂,沈俾文也是一大早便來了闕水河邊。無奈領了沈母下達的必需時刻帶着表妹的任務,為著女孩子的安全着想,他便只能拖着一打的拖油瓶四處尋摸了。
他的表妹宋茜嵐,是沈母宋氏娘家哥哥宋愷的小女兒。宋家也是官宦世家,宋愷官任從二品山西布政使,真正的封疆大吏。
而沈家三房雖無一人任有官職,甚至沈俾文他祖父沉迷書畫,他爹也基本不理俗事,一心在外遊學,一年也回不來幾次。
不過沈家的文氣似乎也集中在了三房,沈俾文他祖父和他爹所著之書,如《文經》、《數論》、《四方記》、《山海注》等,無一不是一現世便震驚文壇。雖不是典型儒家著作,卻頗受皇帝所認可並納入了皇家書殿。
而沈俾文從小便顯露了其念書的本事,長大之後更是才華畢現。人人皆知進了春暉甲班的學子們,都是半隻腳踏入了仕途,但其中楊越之不能考,沈俾文不屑考。
因此宋愷非常重視這個外甥,半年前便把自己的小女兒宋茜蘭送來了京城妹妹家中,便是有了親上加親的意思。
“表哥,這都走好久了,還沒到嗎?”宋茜蘭苦着一張臉柔聲撒嬌道,眼睛卻是不時瞥向他簪在頭上的芍藥花,心裏想着他何時才會摘下來送給自己。
三月三上巳節,年輕男女互贈芍藥以表達祝願與愛慕。
而宋茜蘭從未想過這花有可能不屬於她。怎麼會不是送給她的呢?
母親當初送她來時便與她說過,他們倆的婚事兩家私下已有默契,只等表哥收了心愿意去考科舉,便把婚事定下來。
而自從她來到京城,表哥雖不至於日日與她一處,卻也是時不時送些小東西,偶爾還從街上帶好吃的給她。甚至年後到現在,表哥已是許久未再夜不歸宿,甚至今日還特地將她帶在身邊。
這般想着,宋茜蘭便有些紅了臉。
沈俾文聞言卻是心中一陣煩躁,帶着她走又走不快,卻又不能在這種地方將她甩開。正四處張望間,他忽然眼前一亮。
只見前面一群少男少女結伴同行,其中少年們身穿騎裝,有些還牽着馬屁,顯見得是要去河邊的球場打馬球。而其中領頭的便是楊越之。
沈俾文立馬拉着表妹便追了上去,宋茜蘭紅着臉被拉得一路跌跌撞撞,手臂被碰到的地方似要燒起來似的。
追上人群,沈俾文卻不是找楊越之,而是衝著他身後的褚曼霜笑了笑道:“褚三小姐,你們去看球?”
褚曼霜也回以一笑:“是的,沈公子不去嗎?”
楊越之聞言調侃道:“他有更重要的事,哪兒捨得與我們浪費時間。”
宋茜蘭聞言卻是臉色更紅了,低下頭都不敢與人打招呼。
沈俾文卻是坦然應道:“正是!今兒個便不與他們玩耍了。只有一事需求三小姐幫個忙。”
褚曼霜笑道:“所為何事?若能幫得上忙,我必不會推辭。”
楊越之卻是似笑非笑看着他身後的姑娘。
沈俾文拉過身邊的宋茜蘭,與眾人介紹了一番,隨後對褚曼霜拱手道:“我還有要事要做,不便帶着我表妹,還需三小姐幫我照看一番了!小生這廂先謝過三小姐了!”
“這等小事,何須言謝。”褚曼霜微微一笑牽過了怔愣着的宋茜蘭。
沈俾文卻不給宋茜蘭反應的機會,一甩脫手便拱手向眾人一抱拳,翻身上了身後小廝牽着的馬屁,轉眼變不見了蹤影。
“表哥!”宋茜蘭這才反應過來喊了一聲,隨後竟是就要這樣追上去,幸而被身邊的褚曼霜和丫鬟們勸了下來。
“他怎麼能這樣!”宋茜蘭羞惱道,“將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他到底有何要緊事要去做啊!”
楊越之聞言卻是勾起嘴角笑了笑,轉頭便帶着眾人繼續前行。他身邊的幾個男學生們有些也心知肚明,全都是哈哈一笑,卻是無人搭嘴,既不想出賣朋友,也是想等他回來看他笑話。
既如此,宋茜蘭也是無處可去,便只能恨恨跟着他們去了球場,卻是一路都拉着個臉。
褚曼霜這才發覺自己接手了個燙手山芋,卻是為時已晚。
而這邊廂,沈俾文快馬在外圍跑了一圈,便找到了崔家女眷的落腳處。
崔瑾珠此時正與崔瑾璮下棋,抬頭卻是看到棚外沈俾文正牽着馬對着她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