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身為小飯館老闆的那位老人家早早就已經躺下休息了。
家中的廚房裏，頂着一頭燦爛金髮的戴維卻還守在電磁爐旁邊。
鍋里正用120°那一檔的小火燉着一鍋味道相對比較清淡的鴨血粉絲湯，個高腿長的戴維就那麼站着，拿着個手機還在翻網上的菜譜。
等到電磁爐上的鴨血粉絲湯火候差不多之後，戴維將還亮着廚房APP頁面的手機隨意的揣在兜里，然後乾脆利落的切了一整個西紅柿扔進鍋中，看到熱氣騰騰的鴨血粉絲湯里，除了味道香濃的鴨血，還有紅彤彤格外新鮮的西紅柿，不由得喜上眉梢。
白天的時候，戴維的面孔上還是白皙而紅潤的光澤，此時卻已經變得只剩下了失血后的虛弱蒼白。
大概是之前車禍傷得有些重，就算是正值年輕力壯的大男人身體也有些扛不住，戴維這段時間一直都還有些虛弱，氣血不足，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每天都要吃至少五頓飯……
好在，把他從路邊撿回來的老人家自己就是開小飯館的，別的東西不敢說，家裏的各種食材卻是格外的豐富。更何況，戴維本身也不挑剔——既不挑剔食材也不挑剔味道的那種好養活。基本上，戴維都是等到晚上，再將白天小飯館的客人們點菜沒用完的那些食材拾掇拾掇一鍋燉掉。
老人家每日的生活都很規律和講究，從來都沒有三更半夜再來點宵夜的習慣。至於戴維，哪怕面對的是整整一鍋的鴨血粉絲湯，再搭配着紅彤彤的山楂汁、番茄汁之類的飲料，他都能自己一個人坐在桌邊慢慢的全都吃下去……
午夜的時間過去，窗外月色正濃。
吃飽喝足之後，戴維那張英俊的面孔上，之前的虛弱蒼白似乎很快便消退，重新變得健康紅潤起來。
這段時間，戴維不但容易餓，而且，在肚子餓的時候，還總有一種極為濃重的困意，恨不得躺在那裏安安靜靜的陷入一場永眠般。只不過，那種奇異的睏倦在他吃飽之後，便很快就消退了，甚至於，他在夜裏反而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戴維摸了摸自己一點都看不出裝了多少美食的胃，繼續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起身，將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全部收拾好，又按照老人家的叮囑，吃飽之後又活動了一會兒，才趕在凌晨兩點之前躺在床上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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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聞聽非先給龔法醫打了個電話，然後繞路去他住的小區門口，把人接上之後，才兩人一起驅車前往市局。
途經那個小飯館的時候，聞聽非下意識的看過去一眼。
大清早的，小飯館的捲簾門還關着，不過，看上去倒是一切如常的樣子。
“胖胖估計是想先調附近的攝像頭，免得打草驚蛇。”看到聞聽非的視線，龔法醫說道。
“嗯，”聞聽非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劉哥他那邊進度如何了。”
到了市局之後，聞聽非見到劉胖的時候，他的嘴裏還叼着一個包子，正聚精會神的盯着攝像頭裏的內容。
“吃了沒？自己拿。”劉胖伸手一指辦公桌上堆着的包子、雞蛋，還有紙杯豆漿，明顯是今早從警察局的食堂裏帶過來的。
聞聽非隨便拿了一杯豆漿，把吸管插好，走到劉胖身後，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內容，發現還是昨天下午街景公園裏的內容，便沒有繼續看，而是問道：“劉哥，那個小飯館怎麼樣了？”
“給你這個！”劉胖抓起自己的手機，在手機通訊錄里翻了翻，然後截圖了一張通訊錄名片從微信上發給聞聽非，“等工商局那邊到上班點之後，小聞你打這個電話，讓他們幫忙調一下路對面那個毛血旺小飯館的註冊信息。”
說著，劉胖又扔了一串鑰匙過來，道：“我辦公室左邊那個抽屜里有個狗，拿到小飯館的註冊信息之後，開電腦，在全國戶籍系統裏面檢索一下對應的人員信息。”
聞聽非接過鑰匙應了一聲，在劉胖幾乎堆滿了的抽屜里翻出電子狗，插在電腦上，看看電腦上的時間，估摸着工商局那邊的工作人員應該也差不多到位了，然後直接用劉胖辦公室的座機把電話打了過去。
像是路對面的毛血旺小飯館這類的店鋪，基本都屬於個體戶經營，企業註冊信息的所有人是一位老人家，至於小飯館裏面的工作人員，由於流動性比較大，雖然有一男一女兩個名字，但是，聞聽非也不敢確認，當時的這兩個人依然還在小飯館裏干。
過了一會兒，劉胖也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的辦公室，“小聞，查得怎麼樣了？”
聞聽非轉了轉電腦屏幕，將老人家和兩個長聘人員的信息顯示出來，“查到了這個三個人，店主是本地人，另外兩個人是外來打工人員，都有派出所開局的暫住證，個人信息一切正常，之前也從來沒有犯罪記錄。”
劉胖看了一眼身份證上的照片，雖然多多少少有些失真，不過，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就是小飯館的老闆、服務員和大廚，說起來，這家小飯館的人員雇傭情況倒是還一直挺穩定的。
劉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咱們那天吃飯的時候，廚房裏的的確確還有一個人。”
“那個也不知道是叫大偉、大衛、還是戴維的歪果仁？”聞聽非開了個玩笑。
劉胖點了點頭，“小飯館的老闆、服務員和大廚都在這裏很久了，之前從來沒發生過這樣殘忍的連環殺人案——”頓了頓，劉胖輕聲道：“我覺得那個外國人有問題的可能性比較大，得查他！”
聞聽非道：“從出入境管理中心調信息嗎？我記得上次那個服務員說過，戴維失憶了。”
“沒名沒姓的，出入境那邊也沒法查，起碼得給人家一張照片啊！”劉胖說著，想了想，直接拿起電話撥給了山海市警察局下面的一個派出所，“先讓派出所的民警過去幫忙核實一下那個外國人的身份。”
山海市海東區派出所所長辦公室的電話聲響起時，樓下的調解室里，值夜班的民警還正在督促着昨天發生衝突的非主流和那一群街頭青年互相寫諒解書。
即使一宿沒睡，非主流那張精緻的臉上也沒有半點疲色，一雙深邃的眼眸依舊熠熠生輝，周遭毫無黑眼圈之類的存在，和辦公室里的民警連同那群喝多了酒又被拉來警察局熬了一夜神色萎靡的小混混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龍飛鳳舞、筆走龍蛇的寫完諒解書，又簽上了名字之後，非主流態度良好的將諒解書遞給了民警，“請問我能走了嗎？”
“行了吧，”民警點了點頭，低頭看諒解書的時候，卻突然又一愣，“哎，等等！你簽的字怎麼和你身份證上的名字不一樣？”
非主流：“……”他用過的身份證實在是太多，不小心給簽串了。
不過，非主流的臉上的神色間卻是不露絲毫，他一臉淡定的抽回剛剛的諒解書，勾掉原來的名字，在旁邊重新補了一個，同時解釋道：“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剛剛忍不住在想我爺爺，昨天一夜未歸，我怕我爺爺擔心，一個不小心就把他的名字給寫上了。”
早就習慣了自己給自己當爺爺、當爸爸，或者反過來當孫子、當兒子的非主流撒起謊來和真的一樣。
“知道家人擔心，好好的年輕人干點什麼不好，整天往酒吧里跑，還跟人打架——”派出所民警說這些話幾乎都說習慣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不停念叨着：“打贏了興許直接就進去了，還得賠人家醫藥費，至於嗎？至於打輸了沒準把命都填進去了，也慘！”
看看身上完好無損、面上精神抖擻、甚至連那些充滿了鉚釘鏈子的衣服上都沒有一絲褶皺的非主流，再看看那群身為派出所常客、然而這次卻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尤為可憐、正委委屈屈跟一群受驚的鵪鶉似的縮成一團的街頭小混混們，怎麼看怎麼是非主流一人單方面圍毆這一群，值班民警實在是說不出“鬥毆”兩個字來，只能又教育了非主流兩句，深深的嘆了口氣，揮了揮手，“快回去吧，下次別再衝動了啊！”
終於打發走非主流和那群鼻青臉腫的街頭混混們之後，剛剛說教了半天的值班民警總算是能長長的舒了口氣，還沒來得及端起茶缸子喝口水，派出所所長已經站在樓道里探頭了，“市局那邊讓幫個忙，詢問一家毛血旺小飯館裏的人員信息。”
就某種程度而言，派出所的基層民警掌握的信息，幾乎就和小區里退休沒事幹的廣場舞大媽一樣豐富，不管是誰家結婚生孩子辦喜事，還是鄰里鄰居因為養只貓狗拌兩句嘴，都不用再去摸底的，好多人根本是張口就來。
值班民警的手裏還端着茶缸子，問道：“哪家？”
“就他們市局對面那個毛血旺的小飯館，裏面有個外國人。”
“那戶我知道。”值班民警想都沒想，直接道：“飯館的老闆是個老人家了，據說是早年女兒遠嫁國外，結果女兒女婿連同外孫在一起重大車禍里出了意外，就只剩下他自己了，雖然有錢，但是說起來也挺可憐……至於那個外國人，小區里大家都知道，也是出了意外然後被小飯館的老闆撿回去的，那外國人失憶了，根本說不清楚自己是誰。”
“那個外國人失憶了，都沒求助大使館嗎？”派出所所長道。
“老人家現在看那外國人就跟看自己當年的小外孫似的，估計也沒想那麼多，更何況，都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了，可能也不清楚去找什麼大使館吧！”
“口音應該能聽出來是哪國人吧？”
值班民警：“……那哥們現在說話已經是一口標準異國風味的海蠣子味普通話了，真的聽不出來。”
嘴上是這麼說著，不過，既然要人員詳細信息的是山海市刑偵總隊那邊，他們操心的一直都是大案要案，值班民警肯定不像是平時調解鄰里糾紛那樣左右來回勸的和稀泥，而是直接就去了小飯館詢問人員信息，還特意和出入境那邊也都核對了一邊。
等到當天下午，聞聽非收到海東區派出所民警的回復后，愕然的發現：那個可能名叫戴維的外國人和連環殺人案有沒有關係還不好說，但是，出入境那邊完全沒有他的入境信息，這哥們根本是個偷渡的黑戶卻是實打實的！
放下電話，聞聽非謝過派出所的民警之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告訴劉胖這消息了。
對上劉胖疑惑的眼神，聞聽非還有幾分啼笑皆非，“派出所那邊幫忙查完了，證實了那人已經失憶，所以沒有其他的詳細信息。而且，他還替出入境那邊說，如果覺得那人有嫌疑，讓咱們抓緊時間查案把人扣住，要不然，回頭他們得趕着時間把這種偷渡的人遣返回國。”
“………………”長久的沉默后，劉胖匪夷所思道：“他們知道那外國人是哪國的人了嗎就要把人遣返回去，這要怎麼遣返？”
聞聽非：“……大概出入境的工作人員是專業的，他們有他們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