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婚宴(二)
“求求拿放過吾(求求你們放過我)。”唐方被林子君從被窩裏扒拉出來,紅着臉笑得眼淚直冒:“太勿公平了啊,西西、青青結婚為撒沒格種事體哦——(為什麼沒這種事情)”
林子君喝得兩眼放光,帶着醉意戳戳她微凸的腹部:“阿拉已經饒儂了哦,儂勿要嘎吱噶眼啊(我們已經饒了你了,你不要裝模作樣)。西西單身之夜阿拉勒KTV喝到兩點鐘,七千塊請來格牛郎跳了一夜鋼管舞,儂沒盯牢寧噶下半身看?叫儂去量尺寸,儂只敢摸一記腹肌,有色心沒色膽,還勿如西西呢,西西還記得儂量格尺寸伐?(還不如西西呢,西西還記得你量的尺寸嗎?)”
沈西瑜想了想:“吾是本着醫生的科學研究精神才量的好伐?長度14.8厘米,周長13.6厘米,都超過我國男性的平均值,算是優秀了。”
“好了,唐方!快點老實交代陳易生的尺寸。”屏幕里秦四月湊近鏡頭哇啦哇啦:“吾勿相信君君去香港幫儂帶澳洲木瓜膏是為了小囡濕疹紅屁股!”
葉青握着酒杯笑倒在地毯上:“糖糖,儂還是老實交待算哉!”
“要西忒快哉,吾真格沒量過啊,瞎三話四隨便港?”唐方指着沈西瑜岔開話題:“西西,儂只傢伙,噶許多年還記得噶牢,四月明明付了出台格鈔票,儂沒出息,勿敢享受!等春天到了,阿拉再幫儂尋一位結棍格,還有君君,儂西格格要幫四月搶牛郎,最後呢?”
秦四月果然被帶歪了:“對哦,林子君儂啊勿要嘴巴老,吾要帶男人開房,儂昂勁要幫吾搶,吾讓把儂了,儂竟然請寧噶切杯豆漿就結束(我要帶男人開房,你硬要跟我搶,我讓給你了,你竟然請人家喝杯豆漿結束)?佔着茅坑不拉屎!”
“吾還把儂三千五百塊了呀,哪能?”林子君半個身子趴在床邊,看着地上的屏幕喊:“儂戇度啊?港糖糖格事體瞎七搭八吾做撒?(你傻啊?說糖糖的事情瞎扯我幹嘛)”
秦四月回過神來:“對哦,勿要放過唐方!”
唐方見勢不妙,手上的枕頭砸在屏幕上:“好咧,已經交代了噶許多,切力色了,結束結束結束——”
沈西瑜舉起手裏的一張紙:“儂就會得用文字搗糨糊,勿來噻哦!”
“吾要選大冒險!”
“今朝規定好了,儂只可以選真心話,儂私噶勿爭氣,贏過一趟伐?贏了阿拉就去大冒險!”
……
陳易生侃侃而談,鍾曉峰和老李將信將疑:“就這麼簡單?”
“愛,就這麼簡單,信不信隨你。”陳易生揚起眉:“反正我網上搜來的那些所謂訣竅都不靈光的。老鍾你婚姻失敗過一次不算,現在我們四個男人,只有我結婚生女了。你們也看到我丈母娘晚上幫我攔酒了吧?比我媽對我還好。我媽盡會瞎起鬨,白的也讓我喝,黃的也讓我喝,紅的也讓我喝,她自己還要來跟我喝。”至於丈母娘其實是因為他傷沒全好的原因,當然用不着說穿。
鍾曉峰剛要再問幾句,外頭有人敲門。
趙士衡門一開,嚇了一跳,一句招呼還來不及打,就被人推到一旁。
一身性感黑色真絲曳地睡裙的林子君散着大波浪,兩頰緋紅不知道是喝醉的還是凍的,手裏還拎着一個紅酒瓶,一把推開趙士衡,直奔沙發上的鐘曉峰。
“君君?”鍾曉峰剛站起身,林子君手裏的酒瓶往他胸口一戳,把他推回沙發里,整個人跨坐到他膝蓋上,轉過臉對着門外喊:“看好了啊!小意思!”
一個法式熱吻纏綿足足三分鐘,門外的唐方葉青和沈西瑜一擁而入,嘻嘻哈哈笑個不停。陳易生剛走近沙發,鍾曉峰伸腿要踢開他,陳易生敏捷地躲開,把掉在沙發扶手裏側半倒的酒瓶拔了出來:“別弄髒沙發,你們繼續。”
趙士衡看也不好,不看也不好,視線尷尬地轉了一圈,落在套着鴨絨衫笑彎了眼的唐方身上,突然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唐方來大冒險。
陳易生放下酒瓶,擁住唐方笑嘻嘻問:“你怎麼不來大冒險一下?”
“來呀,你們來一個來一個。”一貫正經的葉青和沈西瑜跟着起鬨,把鏡頭對準他們。
唐方在陳易生嘴角輕輕一吻:“那我可虧大了。”真心話已經說了那麼多,還要白白大冒險給他們看,她可不幹。
林子君鬆開鍾曉峰,兩人額頭頂着額頭旁若無人,片刻后林子君深深吸了口氣,按着鍾曉峰的肩膀站了起來:“好了,走,上去繼續!”
鍾曉峰趕緊取了自己的皮夾克給她披上:“吾送儂上去。”
“拿勒做撒?(你們在幹嘛)”半掩的門再次打開。
方樹人目光如炬正氣凌然,一屋子男女立刻正經了許多。
“方老師儂麻將搓好啦?”林子君笑着問:“阿拉剛剛開好會,準備上去了。”
方樹人看看唐方:“今朝噶切力,還勿早點睏高?快點去休息了。”
唐方得意地掐了一把林子君的細腰,牽起陳易生的手:“馬上就去。”
親媽吾愛儂!
林子君和沈西瑜葉青三個人面面相覷。
鍾曉峰環住林子君的腰,頂了頂她:“阿拉兩噶頭回去繼續開會?”
回到樓上的陳易生收拾完亂七八糟的房間,跑到浴室里好奇地問:“她們問了你什麼真心話?”
“沒什麼。”唐方心虛地側過身子,一低頭,恍惚覺得肚皮上隱隱顯現出了幾條花斑紋:“啊呀,我好像有妊娠紋了。”
陳易生像只大壁虎似的整個人趴到磨砂玻璃上往裏看:“我進來和你一起洗吧,幫你仔細看看,擦精油會有用嗎?”
“不知道。”唐方有點泄氣地拒絕了他:“天太冷,兩個人一起洗凍死個球球。”
陳易生安慰她:“我去拿手機來查查怎麼去妊娠紋,你別難過,我不嫌棄,蠻酷的,省得紋身。再說這是你為長安犧牲的憑證,以後讓她多給你按摩按摩。”
唐方在肚皮上多打了一層沐浴液:“你不嫌棄我嫌棄,醜死了,比基尼都不能穿了。”
陳易生拿了手機坐在馬桶上查資料,不停地彙報最新科學研究進展。聽到很多產婦在論壇里說自己靠按摩解決了這個問題,唐方才鬆了一口氣,沖完泡沫出來,陳易生趕緊拿浴巾包住她,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又摸了摸:“還好,挺淺的。我已經買好別人推薦的精油了,直接發到禹谷邨,回去我就替你按摩。”
“你真的不會嫌棄?”唐方低頭問,頭髮上濕漉漉地往下滴水,滴在陳易生仰起的臉上。
“當然是真的。”陳易生抹了把臉站起來摟住她:“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你這個紋是因為有了我們的寶寶是因為我才有的,就很興奮。”他挺了挺腰:“感覺到沒?”
“流氓!”唐方拍了他一巴掌:“反正你不許有肚腩啊,我肯定要嫌棄的。”
“再過十年難免會有的。”陳易生看她背過身穿好內衣睡衣,主動拿了吹風機笑着問:“再過多久肚皮能大到讓我幫你穿衣服?”
唐方拿了另一塊干浴巾擦頭髮:“不至於吧,我還能做瑜伽呢,就算□□個月也能自己穿。”
“那我幫你吹頭髮,等下再剪個腳指甲,明天神清氣爽地當新娘。”
“那你放開我啊,別頂發頂發的。”
“你和她們玩了真心話,和我玩玩大冒險嘛。”
“你幫我吹頭髮就是大冒險了——”
“哦?”陳易生順手拿起一張紙給唐方看:“你解釋一下,什麼叫一日三複終日不倦曠日持久光天化日?為什麼這麼多日?”
唐方呵呵哈哈嘿嘿......
“來,我們好好談談。”
***
元旦一早,方家老宅門口就鞭炮聲不絕,重新粉刷得雪白的圍牆邊,十幾株臘梅在冬日暖陽下斜映生輝,宛如一幅生動工筆畫,烏瓦下粉牆上的梅枝疏影又似靈動的水墨畫。大門口散落了一地鞭炮屑,連着旁邊寫着陳方聯姻的一人高立牌上也濺到不少紅紙屑,更添喜意。
正宴設在晚上,上午大批本地親友吃完早飯就已經陸續抵達,虧得老宅擴建得夠大,三四百人齊聚後面幾棟樓里,只覺得熱鬧不覺得逼仄。
陳易生和唐方因為正日子倒是好好睡了個懶覺,起來後到一樓客堂間吃早飯。已經換上鐵鏽紅唐裝的常總工正對着方樹人感嘆方家的早餐規模。陳老爺子和唐思成坐了兩把搖椅在聊家常,常峰和常蕊卻硬拉了老李趙士衡在太陽下頭打八十分。一問其他人,才知道鍾曉峰要了一輛中巴,帶着大部隊去太湖邊溜達了。
中午雖不是正宴,三十八桌人卻差不多齊了,菜單略遜晚上,也有八冷八熱兩湯兩點心,沒有新娘新郎,兩點不到就撤了席,轉眼三點半又擺台鋪桌布,婚慶公司的人早把祥雲樓和另兩棟輔樓佈置妥當,攝像機攝影機紛紛到位,等桌上飾品也擺放完畢,四點多鐘外頭又進來兩台巨大的搖臂,看熱鬧的小孩子們頓時咋呼起來,原來唐方的一位表姐是廣電總台的,唐方陳易生的婚禮承了宋代的特色,兩件禮服被她發在朋友圈后,領導安排取點素材,好用在春節期間宣揚傳統文化的節目裏。
和別家花團錦簇的佈置不同,三棟樓里全按照陳易生的手繪圖,摒棄了原來所有的西式餐邊櫃和歐式擺設,開闊了許多,擺放了許多綠植和乾花,深深淺淺的綠色間點綴着深紫淺紫橙色,極其典雅又別緻。最大的插花作品擺放在祥雲樓主廳里新搭建的喜堂之上,卻是日式花道風格,幾塊高低錯落的烏色石頭間,彎曲光滑的樹榦打磨過上了淺米色,如雙臂展向天空,又宛如一對比翼鳥,細細的同色枝條蜿蜒成翅膀展開的形狀,上面纏繞着疏密有致的藤蔓,燈光下略帶透明感,藤蔓之間又有金黃色的黃鐘木花,絹花惟妙惟肖視覺衝擊力極強,攝影師攝像師不等婚禮開始已經拍了許多場景和空鏡頭。
大表姨父喜洋洋地帶着賓客們來回參觀,自然少不了要炫耀一番:“哪杭?噻是阿拉侄女婿設計格,伊親手畫格圖,格趟日本展覽會上圖紙阿拉就賣忒靠一百份。(怎麼樣?都是我侄女婿設計的,他親手畫的圖,這次日本展覽會上圖紙我就賣掉近一百份。)”
“伊腦筋靈光得勿得了,巨伐?哈哈哈,倷啊要買?打八折把倷啊。”
“吾勒日本請了草月流格插花大師做了格作品,勿要太贊呀,現場就被大和地產買得去了。”
這些熱鬧,剛剛換上禮服的新郎和新娘是不知道的。化妝師把精緻的花冠給唐方戴上:“唐小姐,你這個花冠和禮服,能不能授權給我們公司復刻?實在太美了。”
唐方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早就準備妥當的陳易生轉過身來:“可以啊,圖紙我有全套的,就是有點貴。讓你老闆直接聯繫我好了。”
聯繫他的人,能不被他說服的,好像沒有。想起昨天聽大表姨父誇他靠賣現場佈置綠植花藝的設計圖就掙回了整場婚宴的成本,唐方忍俊不禁橫了陳易生一眼。
已經贏了陳易生三盤象棋的周道寧手上棋子一停,忍不住抬起頭來,卻依稀從陳易生的臉上看到以往唐方那種斤斤計較得逞后樂滋滋的模樣。轉過頭,看見林子君一臉嫌棄趙士衡目瞪口呆,周道寧搖了搖頭,啪嗒一聲落子無悔:“將軍,你又輸了。總計一萬。”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陳易生一愣,回過頭來想要悔棋,卻又要在唐方面前撐着面子。
“道寧啊,我們再來一盤,你要是贏了這盤,五千,我輸你一萬五,要是我贏了,你一分錢不出,怎麼樣?”
唐方在這似是而非的邏輯上吃過虧,咳了兩聲:“差不多了啊陳易生。”
“好。”周道寧卻微微笑,胸有成竹地重新開始擺棋。
陳易生嘆了口氣:“算了,願賭服輸。我下不過你。你還真忍心贏我的奶粉錢啊。”
周道寧輕輕打亂棋子,抬起眼笑了:“就當是唐方放在我這裏的私房錢好了,我替她保管,以後每年發利息給長安買奶粉。”
“那還是再來一盤吧,我們賭大點,加個零,兩個零怎麼樣?”陳易生眼睛發亮,懊惱剛才賭注太小。
方樹人推開門:“吉時到了,快點了。”
周道寧笑着站起身:“我先過去等着觀禮。”
陳易生連呼可惜,被唐方無影腳踹在了屁股上,老婆的瑜伽不是白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