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艾薇拉·格林

01

在中城科技高中的下課鈴聲打響之後，早就收拾好東西的學生在老師宣佈下課之前已經提着書包溜了出去，把老師的罵聲拋在身後。

而“溜出去”的人之中包括了彼得·帕克，他靈敏地穿梭在人群之間，像條逆流而上的魚兒，順利立即來到十一年級的教室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向裏面。

窗邊的最後一個座位，纖瘦的黑髮少女正在彎腰收拾着自己的東西，低頭時幾縷髮絲從耳邊調皮的滑下來，她伸手撥開碎發，以免擋住視線。她個子很高，比同齡的女生都高出一大截——大概這就是老師安排她坐最後的原因。

“你又來找格林嗎？帕克？”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盯着那女孩看的彼得嚇了一跳，他轉身，看見弗萊舍站在自己身後。雖然是自己的同學，但彼得一向對這個有錢的公子哥兒不太感冒，恰好弗萊舍也看他不順眼，兩人常常不對盤。

棕發少年不滿的皺眉：“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弗萊舍嘲諷道：“我看你就是個GAY吧，不然為什麼常常來找那個TOMBOY（假小子）？”

彼得一聽就怒了，他兩步上前就要和弗萊舍爭論，後背響起的一把女聲阻止了他：“彼得？”

少年回頭，用那雙清澈純粹的褐眼看向少女，聲音帶上一點委屈的說：“薇拉。”他頭上略卷的發尖彷佛都沒精打採的垂了下來。

叫艾薇拉的女孩背着書包站在門邊，她的身高簡直像個小女巨人，一站過來就連彼得和弗萊舍都比她矮上一兩分。

她的長相併不像是本土的美國人，更不是美國男生酷愛的那種金髮碧眼的大胸甜心妞，身高目測快到5尺10寸，衣着風格偏中性，“TOMBOY”這個稱呼不知道是誰帶起頭叫的，不知不覺的就傳遍了整個中城高中。

“我們走吧。”

艾薇拉淡淡喊了一聲，看都沒看弗萊舍一眼，就邁步離開了，彼得馬上跟上。

被無視的弗萊舍感到十分惱恨，他沖兩人的背影大喊：“假小子和書獃子去約會了！”

周遭傳來了些惡意的鬨笑聲，彼得有點窩火，他不介意別人說她，但他不能容忍他們說艾薇拉，然而後者的表情一直都不溫不火的，彼得知道她不喜歡惹事，也咽下了這口氣，沒有開口反駁弗萊舍。

他們的友誼要從這個學期開始說起。

彼得和艾薇拉一個是九年級生，一個是十一年級生，按理說是不會有交集的，他們偏偏卻成為了朋友，第一次見面的地點也很奇葩——在留校班內。

被罰留校的可不是艾薇拉，她是老師眼中的乖學生——不惹事生非，沉默苦幹，被留校的是彼得。因為老師剛好有事忙，就拜託了艾薇拉來代看留校班，而恰好地，那天的留校班只有彼得一個人，於是兩人就……順理成章地聊起來。

雖然彼得在學校里的朋友不多，但至少他有內德，一個熱情的小胖子，而艾薇拉卻真的是連一個談得上知心的朋友都沒有。

她倒不是不喜歡交朋友——哪有這個年齡的青少年會喜歡被排擠呢？但是她在學校里不受歡迎，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彼得和她走近，難免也受到了流言蜚語的波及，他本人卻不怎麼在意——好吧，他本來就不是善於交際的萬人迷。

“他們真討厭。”走出了學校之後，彼得忍不住嘟嚷道。

“別管就是了。”艾薇拉聳了聳肩，從容得被說的人好像不是自己似的，“我都已經習慣了。”

明媚的陽光灑在黑髮少女身上，使她的臉容柔和了一圈。那雙灰藍的眼睛微微眯起，卻掩蓋不了當中的光茫，像湖水一樣清澈透亮。不少外國人是天生黑髮，但是通常都夾雜着少許棕色，不是純正的黑，她的頭髮卻是如黑珍珠般璀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彼得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大家要這樣排斥她呢？她明明就好好看啊！

“對了，梅讓我問你，今晚要來我家吃飯嗎？內德也一起。”彼得明智的扯開了話題，那笑容像陽光一樣燦爛，使他看起來總是充滿有活力，還未褪去稚氣的臉透出乾淨純樸的氣質。

艾薇拉笑了笑，馬上回答：“好，但我要先跟家人說一聲。”

……

艾薇拉也不是第一次到彼得家作客了，她發了短訊告知母親，並得到她的同意之後，他們會合了內德。

彼得的嬸嬸，梅·帕克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士，她年輕得不可思議，絲毫不像有一個彼得那麼大的侄子，她熱情的招呼着艾薇拉和內德，看得出她很喜歡這兩個孩子。

用餐時，不知道是誰打開了電視機，還剛好播放着廣告。

“AmericaNextTopModel（全美超模大賽）來到了第十六季，現在終於正式展開招募了！只要你年滿十六歲就有資格參加選拔，優勝者將會獲得十萬美金的彩妝品牌CoverGirl廣告合約，簽約IMG模特經紀公司，還有登上意版《VOGUE》的機會！”

電視螢幕上一位艷麗的黑人美女流利的說著廣告詞，吸引了艾薇拉的注意力。

“每一位女孩都有機會成為超級模特兒！現在你的機會來了！”

“噢！”首先反應的是梅，她放下叉子，興緻勃勃的道，“ANTM我追了好多季了，薇拉你有看嗎？”

艾薇拉搖搖頭，她並不常看電視，不過她也知道這檔節目，貌似挺火的。

作為一個直男，內德並不能理解這些真人騷的吸引之處，他曾經在電視上看過這檔節目，全美超模大賽說白了就是全美撕逼大賽，十三個女孩住在同一屋子裏……真是想想就可怕。

“愛莉·愛普森，你們知道嗎？”內德忽然說起八卦來，“就是十二年級的那個校花，聽說她去年也參選了……”

用完餐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半了，艾薇拉和內德不能太晚回家，還好他們的家都在這個社區里，即便如此彼得每次都堅持將艾薇拉回送家去。

“你們先出去吧。”四人站在門口前，梅對彼得和內德挑了挑眉，他們面面相覷，識趣的先行離開。

屋內只剩下她們兩人，艾薇拉意識到梅有話要跟她說，只是她還未問出口，梅就輕輕的抱住了她。

艾薇拉的眸子裏湧上錯愕和莫名其妙，幾秒之後梅就放開了她，仰頭對上她的眼睛，以溫柔的語氣道：“在學校里有什麼不順心的話，可以向我傾訴。”

艾薇拉倒沒想到梅說的是這事，她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父母在內，她在學校里被排斥的事，他們要煩惱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

她知道她遠沒有表面看起來的堅強，她在彼得面前裝作毫不在意，心裏卻一直存在着芥蒂。因為彼得和內德都是男生，她不想向他們訴苦，這使她像個受了點委屈就向人告狀的小女生。

雖然梅也是女性，艾薇拉心底里始終還是抗拒在別人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或者給別人添麻煩。

“我沒事，真的。”艾薇拉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訴不訴苦是一回事，梅的關心的確讓她感動。

梅做出了一個“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她沒有追問，只是嘆息道：“要多依賴身邊的人，知道么？”

……

回到家以後，母親喬蒂·米歐和下班回家的父親勞瑞·格林也剛吃完晚餐，喬蒂正在廚房洗碗，鬢角有少許花白的男人坐在沙發上，一臉若有所思，就連艾薇拉回來都沒有發現。

艾薇拉見到氣氛不太對，就溜了進廚房幫忙。

黑髮婦人見到她進來，馬上揚起了笑容：“在學校里過得還好嗎？”

艾薇拉拿起一塊乾淨的抹布，擦着剛洗完的碗碟，繞開了話題：“還不錯。對了，爸他怎麼了？”

喬蒂瞥了一眼外面的勞瑞，抱怨似的嘟嚷道：“我怎麼知道，吃飯的時候他全程都苦着一張臉，可能是工作不太順利吧。”

勞瑞是一個公司的小文員，他們家的家境並不好，因為沒有房子的關係，一家三口住在這間租來的小小的公寓裏。

所以當初才那麼多人反對喬蒂嫁來美國，十八年前，她年輕貌美，是出名的西西里美人，追過她的富家子弟並不少，她卻執意要下嫁給一個窮苦的美國佬，所幸兩人到現在還甜甜蜜蜜的。

生了艾薇拉之後，財政狀態一下子拮据起來，為此勞瑞不得不努力工作，減輕妻子的負擔，這使他這十多年來看着蒼老了不少，而他才四十五歲。

直至喬蒂捧着一盤切好的水果出來之後，勞瑞才抬起頭，沉重的開口：“我有件事要跟你們說。”

艾薇拉和喬蒂面面相覷，看來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公司裁員，我被解僱了。”

艾薇拉一愣，喬蒂忍不住驚呼，她語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什麼？！”

她追問：“他們有付解僱費嗎？”

他們家本來就不富裕，這個消息無疑是糟透了。

“有，但恐怕我們得節省一些開支了。”勞瑞內疚的嘆了一口氣，彷佛要把心裏的愁緒都呼出來，他甚至不敢與艾薇拉對視，想必她一定覺得自己是個很失敗的爸爸吧。

勞瑞在公司里收到解僱信之後就陷入一片混混噩噩之中，連自己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可他是一家之主，絕不能在妻子和女兒面前露出軟弱，面對喬蒂憂心的眼神，他朝她安慰卻虛弱的笑了笑，“別擔心，我會儘快找到另一份工作的。”

喬蒂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安撫道：“沒事的，還有我呢。”

雖然喬蒂嘴上是這麼說，但是就連還沒有踏入社會工作的艾薇拉也知道，要重新找到一份跟以前相當的工作有多困難，美國的失業率一直都是政府想要解決的燃眉之急。

喬蒂目前在餐廳兼職，薪水比勞瑞還少，皇後區的物價即使不如曼哈頓，但也沒有低得去哪，還有每個月的房租……

艾薇拉沒有說話，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也幫不上忙，默默的回到房間，靠着牆壁發獃。

艾薇拉的心情有點低落，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包袱，除了基本的生活開支以外，最大的支出就是花在她身上，買課本，學校的雜費，課外活動的費用……而且，她還沒辦法減輕他們的負擔。

——不，也許能。

艾薇拉忽然想起，不久前看過的全美超模大賽的招募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