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柳太真將手覆在畫上感受了一番,收回手之後說:“武禎,你感覺到了嗎?”
武禎點頭:“感覺到了,這東西分明不詳,卻又太過‘乾淨’,就算有幾分奇特的妖邪之力,也很淡。”她扭頭望向凌霄二人,“你們怎麼抓到的這東西?”
身材比一般娘子魁梧豐滿的朱娘子說:“當時我們見這些東西乘着黑雲要往宮城方向去,就攔下了它們。我們開始以為是惡鬼,但又沒有鬼氣,郎君說嗅到了它們身上的墨味,猜想它們可能是墨鬼之流,便用一張靈符捲軸將它們拘了起來。”
凌霄點頭補充說:“正是如此,這些東西被拘進捲軸之後,就成了這樣一幅惡鬼圖。但這兩日我們仔細研究了一番,覺得這似乎並不是墨鬼,所以才拿到雁樓請兩位看看。”
武禎注意的不是這東西,而是……“往宮城方向去的?”
“是,貓公覺得有什麼不妥?”
武禎莫名想到小公主那株白茶,白茶雖然沒說,但之所以會變成那副樣子,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惡戰。武禎先前就在想,會是什麼東西進入宮城卻沒有引起注意,就連她親自去了,也未察覺到什麼不詳氣息殘留在附近。
她忽然將畫軸一卷,“這個先借我一下,我去找找梅四,看看是不是他畫的東西。”梅四那小子每次畫了新的圖就要拿過來給她鑒賞,看了這麼多,武禎幾乎能肯定手裏這畫就是梅四畫的,所以梅四到底是怎麼畫出的這種帶着妖邪之力的東西?
被武禎惦記了的梅四,此刻身在妖市。不過此時的‘梅四’,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梅四。他的身軀被一個妖靈佔據,神魂也暫時陷入了昏迷,被擠在身體的角落裏。
佔據梅四身體的妖靈在躲避一個人,那個將他抓起來,分割成兩部分關在特殊煉製的筆和紙中的男人。那男人看着是個病歪歪的普通人,但手段奇詭,他原本好好的在揚州那邊待着,卻被那男人弄成那副樣子帶來了這裏,還被迫讓一個人類使用了自己的力量,真是憋屈的很。
長安城他從未來過,人生地不熟,不過他能感覺得到這個地方妖氣衝天,非人之物聚集,躲在這裏的話,那個男人短時間裏估計也找不到他,躲一段時間,等避過風頭了,他就離開這裏回揚州去。
妖靈打算好了,在妖市中幾番尋找,想要找個合適的地方休養一下。他的妖靈被這個身體的小子畫畫用掉了不少,他還把拘着他的紙筆投進火里燒掉了,雖然間接地放了他自由,但也讓他傷了元氣,得好好修養才行。
轉了一圈,妖靈選定了妖市中一棟形如展翅之雁的樓,也就是雁樓。這位外來的兄弟混進妖市,壓根不知道這裏還有規矩,更不知道雁樓里有妖市兩位惹不得的公。他只是發現雁樓位置極好,對自己的傷有益,便毫不猶豫的潛入了雁樓。
雁樓中,武禎走了,凌霄與朱娘子也回家去了,就剩下柳太真一人還留在這裏。作為人與妖結合所生之子,她的身體有一些缺陷,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在水裏待一陣,因為她的娘親是親水的水生蛇妖,對柳太真來說,待在水裏也讓她更加舒服。
雁樓大堂中有一個巨大的水池,池水常年溫熱,水汽氤氳,柳太真時不時就會化作原形在這池子裏泡一泡,這一次也是,她變成蛇泡進水裏,靜靜沉在水底。
雁樓很安靜,這裏總是如此安靜的。忽然,柳太真感覺到了一個陌生的氣息入侵了雁樓。這裏是她的地盤,就算潛入的人很小心,也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被她發覺了。柳太真沒有急着出去,而是繼續待在池子裏,等着那潛入者靠近。已經很久沒有妖敢偷偷潛入雁樓了,這一個敢就這麼偷溜進來,不是膽子太大就是腦子太差。
潛入雁樓的妖靈發覺這樓中無人,大喜過望。既然無人,他就方便多了。這樓里佈置華麗,中央有個煙霧繚繞的大水池,池上橫着一架長橋,通往後面的平台,兩架盤旋的樓梯分別靠在左右兩邊。
因為現在佔據的是個普通人身體,又元氣大傷,妖靈的感覺遲鈍了很多,他走上那懸空的長橋,一點沒察覺到橋下水中有一雙碧綠的眼睛,在水底打量着他。
這是梅四?柳太真在水底緩緩遊動,同時觀察着橋上行走的人。她是見過梅四的,常常跟着武禎一起玩的那些人她都眼熟,沒辦法,那些精力旺盛的少年們,看到她這邊的一群少女,就非得過來互罵一場,吵吵鬧鬧的,次數多了自然就眼熟了。
不過,這個梅四,似乎不太對勁。剛才不久前,武禎才拿着據說是他畫的畫離開,結果他現在就忽然出現在這裏,普通人怎麼能進入妖市,還能進入雁樓呢?
妖靈走到橋中間的時候,終於察覺到了有異,不過此時才發現不對已經晚了,他連跑都沒法跑,水中忽然竄起的一條巨蛇一口銜住了他,將他摜進了水裏。妖靈猝不及防入了水,身體一陣抽搐,忽然吐出來大股墨汁。
這妖靈原身是一卷變化無常的墨畫,最怕的就是沾水。柳太真用尾巴卷着梅四的身體一甩,他頓時又吐出了大股墨汁,眼見差不多了,柳太真將腦袋湊到梅四面前,張開血盆大口朝着他脖子咬下去。這一下,並未見血,倒是隨着柳太真的蛇頭移開,一團扭曲的黑墨,外面裹着一層紫煙,被她逼出了梅四的身體。
妖靈見情況不妙想要逃跑,張口就是一吸,直接將妖靈給吞進了肚子裏。巨蛇的蛇身鼓起一塊,最開始那裏還鼓動兩下,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接着那個鼓起也慢慢平復了。
柳太真尾巴一甩,將方才梅四吐出的黑墨甩到了池子之外,她不可能任由這種妖墨染了自己泡澡的池子。
梅四掙扎着醒了過來,妖靈從他的身體裏出去之後,他的神智就恢復了,不過先前被附身之時的事情他完全不記得,所以一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水裏,他真是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了一邊的石頭。
滑溜溜的石頭是白色的,有點奇怪,上面還有花紋。梅四看着自己緊緊抱住的‘白石頭’,慢慢後知後覺的發現這白石頭很長,不僅長還會動呢。
梅四明白過來自己浸在水裏還抱着一隻巨蛇的時候,內心毫無波動。他想,我大概是在做夢,不然面前的一切都無法解釋。白蛇的腦袋大的嚇人,就在他眼前,冷冰冰的盯着他。梅四和大蛇對視着,後背的汗毛忽然豎了起來,他的感覺告訴他,現在並非夢境。
梅四堅強的伸手摸了一把蛇頭上的鱗片,想要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而柳太真,被人摸了臉之後,她覺得這個梅四怕不是想死了。她張開蛇口,想讓這小子知道天高地厚,誰知道嘴巴還沒張開呢,這人就兩眼一閉栽倒,沉到水底去了。
瞧着水面上咕嘟嘟冒出的水泡,柳太真有那麼一刻想到了好友武禎,如果就這麼讓梅四死了,武禎那邊不好交代。
沒辦法,柳太真還是變回了人形,游進水裏把梅四拉了起來。兩人衝出水面,柳太真將梅四甩到池邊,自己在水中理了理頭髮,剛才梅四迷迷糊糊間把她頭髮都勾亂了。
梅四再度兩眼發直的醒了過來,如果剛才看到大蛇不是夢,那現在看到了赤身裸體的柳太真,一定是夢。不然,這個場面比剛才的大蛇還要沒法解釋啊!
梅四快瘋了,為什麼他每次一睜眼看到的都是超越他想像的東西!他臉上神情獃滯的看着水中露出半個身體的女子,那白皙圓潤的肩頭,烏黑蜿蜒貼着背部的長發,清清冷冷的側臉——啊!為什麼是柳太真!是他禎姐的死對頭!為什麼她會在這裏!最主要的是她為什麼是裸着的!
梅四的內心已經快要崩潰了,他這輩子都沒有遇上過這麼混亂的事情。忍不住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柳太真發現梅四醒了,略感詫異。一個普通人,醒的太快了,剛才也是,被妖靈附身,那麼快就恢復神智。
不過,看到了也沒關係,他這段記憶是不能留的。柳太真想到這,便冷着臉朝梅四靠近過去。
梅四見柳太真轉過身來,身前那些……都看得清楚,頓時手一抖,哆嗦着往後退,捂着自己胸口眼神慌亂,“你,你要對我做什麼,你別過來!不要過來,離我遠一點!”
柳太真:搞什麼,你是正在遭受迫害的良家婦女嗎?
無言了一瞬,柳太真赤腳踩到了池邊,從水裏站起來,她伸手一把拉過梅四,凶暴的將他摁在地上。
梅四使勁掙扎,又不敢真往她身上碰,只能扒拉地板,都快哭了,“你放開我,我是不會背叛禎姐和我那些兄弟們的!我們是對立的立場,就算你強迫我,我也不會站在你這邊!”
柳太真:不知道現在的少年人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她懶得理會梅四這個小菜雞的掙扎,一把捏住他下巴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後按住他的腦門。掌下白光一閃,梅四這回終於軟綿綿的暈了。
柳太真把人的記憶清掉,也不管他,任他倒在池邊,自己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