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是一場修行
顧作言身後的密斯林和衛二月不停地點着頭,那一臉的花痴相倒像是成功地嫁了女兒一般。我十分不爭氣地在顧作言的注視下低下了驕傲的頭顱,眼前的這個男生雖然比我大不了幾屆,卻有着先生們身上那種天然的威嚴。我扭捏地說道:“其實,我和同學們約好了要去喝下午茶。”
顧作言似乎十分認真地思考着我的話:“今天天氣那麼好,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要不然這樣,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一同討論下劇本。”
我被他的這番突如其來的殷勤震得啞口無言,末了只得點頭道:“那……那便如此吧。”
最終我們也沒去成凱司令,而是去了另一家裝修豪華的西餐館。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瞧出去,可以看到綠草如茵的山坡和微風蕩漾的湖面。顧作言的面前攤着劇本,一門心思地同我講戲:“其實吧,在這裏你要表現出的是輕蔑和不屑的表情,因為她的市儈才更能夠襯托出朱麗葉和羅密歐感情的真摯……”
顧作言滔滔不絕地表達着自己對於劇本的理解,我的兩個好朋友則很沒有出息地托着腮一瞬不眨地瞧着他。我能夠肯定,即使他現在說的是錯的,我的朋友們也不會知道。
顧作言將該說的話說完了,便認真地注視着我,臉上掛着幾分歉意的笑容:“我一時沒注意說了這麼多,希望沒有讓師妹覺得困擾。”
說實話,在過去十幾年的人生里,我還沒見過顧作言這樣“愛戲成痴”之人,倒是偶爾會見到像是沈仲平那樣愛醫成痴的。對於這樣的人,我的感情向來都是複雜的,一來執着實在是一個美好的品質,在執着面前一切的東西都成了紙老虎。但從另一面來看,過於執着的人都透着點“科學怪人”古怪味道,總覺得着急起來便會顯示出讓人吃驚的一面。
我被顧作言直勾勾地注視着,整個腦迴路都有些莫名的不順暢起來。我擺了擺手道:“不會不會,我確實因為這個角色不是主角便有些不大上心,顧師兄的一番話真讓我有醍醐灌頂之感。”
顧作言說:“過獎了,若是如此,希望下回排演時能夠同師妹認真切磋演技。”
我一下一下地用小銀勺撥弄着盤中的起司蛋糕:“唔,好。”我想了想,又突然問道:“再過兩個禮拜就是期中考試了,師兄一定要這時侯去,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嗎?”
顧作言明顯是愣了一下,但是良好的修養又讓他在片刻之後便恢復如常:“家中突遭變故,不得不趕去處理。”
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彷彿在說“我說的不過都是借口”,只是我與他不過是泛泛之交,因而他既然推脫說是家務事便不好再追問下去。於是,我做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同他握手:“希望您能早日回來。”
等到顧作言長身玉立的背影款款走出我的視線,密斯林忽而咬着牙,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道:“要說不解風情,然然你若認了第二,必然沒人敢認第一。我表哥因為你的狠心,已經帶着一顆破碎的心回去了,這邊顧同學這樣風度翩翩的男子也吃了閉門羹,真是沒天理啊沒天理。”
我很認真地同她分析:“你看,你總是這樣亂編排才真是沒天理。我沒去見曹遇安是因為卧病在床,和什麼狠心根本沒有關係。至於顧先生,他不過是為了我可以更好地演好羅薩蘭這個角色,才特意同我來講一講戲。他那麼愛戲成痴之人,一顆心全拋在了戲劇上,哪裏會有那麼多的小心思啊。”
衛二月卻是一副不敢苟同的樣子:“非也非也,我還是同意密斯林的看法,你演的又不是主角,顧學長明明可以等到回來再同你說的,何必非要約在這麼有情調的地方單獨見面?擺明了就是流水有意,何奈我們的大小姐這麼無情。”
我說:“我記得幾個小時之前誰還言之鑿鑿地告訴我,顧學長同沈儀是一對兒。”
衛二月其時正在喝卡布奇諾,嘴角糊了一圈泡沫的樣子看起來頗為滑稽可笑:“唔唔,那是知錯能改。”
有一句話叫做,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對友,遇到密斯林和衛二月也不曉得是我的幸還是不幸。我撇撇嘴:“二位還是高抬貴手吧,亂點鴛鴦譜這種事還是少做為妙。”
本來三個人都帶着點戲謔的笑容,到了此時密斯林卻不知為何突然流露出失落的神情來:“說真的,只要同你們在一塊兒,我便覺得十分地窩心。若是有一天去了沒有你們的地方,真不知道有多麼寂寞無聊。”
我不由得大驚:“Sweetheart,有話好好說,可別嚇着我。”
密斯林鼓着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這幾日父親和母親一直在家裏討論時局,說是若是國內情勢再這樣亂下去,就準備結束上海所有的生意搬到美國去。”
衛二月大驚:“美國?為什麼要去這麼遠,隔着太平洋,一年到頭都見不了面了不是么!”
密斯林哀怨地點頭:“我也是這麼同他們說的。可是父親卻說如今的時局十分不妙,日本人那麼貪得無厭,絕不會安心只盯着東三省這一圈地。現在走的越早便越能及時止損,而美利堅肯定是最好的目的地。”
我想起密斯林的家人大多數都在各地經商,近些的是香港澳門,遠些的在東南亞也都有自己的產業:“這麼說起來,你的嬢嬢他們都在香港。你父母怎麼不考慮去香港呢,那裏路途不遠,文化也相近。等到我們畢業了,還能去看看你。”
我原以為密斯林同我一樣,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政治毫不關心的人,到了今時今日卻才知道只有自己是井底之蛙。密斯林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和語氣都是難得的鄭重堅決:“我已經同父母親商量過了,大家都覺得香港也絕不是絕對安全。父親說如今的情勢中日之間難免一戰,怕是香港也不能幸免於難。倒是我表哥,現在孤身一個人在日本留學,將來不管如何對他的影響必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