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北京16(1)
三天後,貝貝打電話給我,說要從我這裏把東西拿走,拿到張獻那裏,看來她是和張獻住在一起了,我放下電話,把她的東西一股腦兒地都裝在大箱子裏。期間發現了貝貝以前的一個日記本,上面記載着我每天叫錯她多少次寶寶的名字,記着今天買了多少油鹽醬醋,買了多少衛生紙。還記載着她準備在我生日的時候送我什麼,一個完完全全的貝貝,全送給我。看到這裏,我潸然淚下,一邊哭一邊把她的東西一件件地裝進大箱子。一共裝了兩個大箱子,塞到車的後備廂里。我把車開上三環,北京在這樣一個夜晚,變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霓虹燈閃爍在我的車窗外面,路面像灑了水一樣,油膩膩的。我來到黃亭子小區,看見張獻的奔馳停在那裏,車裏面亮着燈。我把小賽歐停放在路邊。貝貝從張獻的車上走下來,迅速而熟練的打開我的車門,鑽進駕駛室,坐在副駕駛座上,點燃一根煙說:東西都帶來了嗎。我都給你帶來了。那就幫我裝到他車上吧。我不想見他,你讓他走。那我自己搬。她剛要下車,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死命掙扎,掙扎,嘴裏不住地喊叫着:你放開我吧,你放開我吧,我快要結婚了。張獻似乎看出來不對勁,從奔馳里鑽出來,向我這邊跑過來。我突然一腳油門採到底,向他衝過去,心想,我撞死你個小丫挺的!貝貝看到我的舉動,突然停止了掙扎,愣了一秒鐘,接着,她拚命拽住我的方向盤,車子失去了平衡,拐向左邊。上了學院路。之後貝貝停止了所有的反抗,往身後的座椅上一靠,喘着粗氣,一句話也不說。151那一夜,我駕駛座位旁邊似乎坐着寶寶,像一年前“**”那天晚上一樣並排待在一起,在北京漆黑的夜幕下,我們並排前進!忽然之間,我想,她就是寶寶。我轉過頭髮現她在發愣,接着我叫了她一聲:寶寶。她輕輕地答應:哎。152不知道為什麼,許多幻象就漂浮在我眼前,耳邊時常有救護車的聲音劃破天際,呼嘯着從我身邊走過,像是老天故意捉弄我們一樣。幻象越來越多,我看見的所有人都戴着白色的口罩,我倒吸一口涼氣,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寧願在“**”的時候死去。像我們分開的時候一樣,我看見了你拿起的那把剪刀,寶寶,我想,這也是老天在戲弄我,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地尋找,在所有這些相當難受的日子裏,我好像在尋找我們在一起的那種快樂的感覺,在尋找你陪伴我度過的瀕臨死亡的那個夜晚,尋找那體溫計上你經常讀出的溫度,你陪伴我的左右,在這些溫馨的回憶之中,我黯然落淚!由此我斷定,一切美好來源於平庸!我洗卻了鉛華,不再妄想奢華的幸福!對於幸福,我曾經追求!但是,我想,我得到那些並不會快樂!我記得寶寶曾經問過我,什麼是愛情,我閉口不答,因為我知道,我並不能給她她想要的愛情,我只能給我自己愛情,我只能愛我自己。後來我細細想來,到底什麼是愛情,我設計了這樣一個情景:當你體無完膚,一文不值,當你身無分文,人生低落,當你青春不在,人面花黃的時候,他或者她依舊會在你身邊。這樣便是愛情。時間可以檢驗人性的一切,患難當中才能見真情,這就是沒有理由的愛情,當所有你可以愛她的理由都消失的時候,你還是可以愛她,這就是愛情。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更可惜的是,有許多像我一樣的人都認為這個世界上有!153我問她:你真的和張獻好了?她說:是呀,他準備和他老婆離婚呢。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炫耀的味道,我心想,你要是跟了那孫子,有你後悔的時候。我接着脫口而出:那你信不信我開車撞到路邊的牆上,咱們倆一起死。相信。那你害怕嗎?不怕,要死我早就死了。為什麼?因為你不能忘情於寶寶。是嗎,我那麼重要,甚至可以讓你捨棄生命嗎?貝貝沉默了一會兒,很坦然地說:如果我說,我就是寶寶呢?我急剎車,把車靠在路邊,把她的行李全都扔在路邊,大聲呵斥:下車,你要是寶寶,就不會看着我傷心。她走下車,我回頭一看,張獻的奔馳一直尾隨在我的後面。我衝上前去,拉開他奔馳的大車門,把他揪出來,照着腮幫子就是一拳:這一拳是替我的青春打的,接着又一拳:這一拳是替我的愛情。接着又一拳:這一拳是替我的寶寶打的!她站在路邊,默默地看着。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寶寶就是貝貝。154我那天晚上沒有回家,開着車在四環路上飛奔。我透過玻璃看見許多形似可疑的車輛和行人,他們個個面容獃滯,走路迅捷。我開着車子,在四點多的時候我去了一家迪廳,看着那裏不眠的人們在舞蹈。我心情沮喪,我在喝酒,我覺得我快要被撕碎了,我覺得天旋地轉。我覺得這是我最後的禱告。在北京的夜幕下,許多人在大街上行走。他們互不相識,他們冷漠無情。在這樣迷茫的夜幕下,滿大街的屍體,漂泊着刺鼻的屍臭,天空黑洞洞的,偶爾殘存着幾片斑駁的雲彩,讓我覺着天空是有層次感的,這裏好像是地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