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悠然歲月3(正文完結)
此為防盜章上了人力車,芸笙緊緊倚着柳雁歡,執拗地攥着他的手臂,細細打量他身上的格子大衣。
“嘖,這些時興的洋貨,我瞧着就不如您身上的褂子,體面又暖和。”
柳雁歡心裏藏着事兒,壓根兒沒聽清他說什麼。
瞧着他冷冷的臉色,芸笙識趣地閉了嘴。人力車行至戲班門前停下,兩人剛一下車,卻見不知從哪個旮旯竄出個滿臉褶子、鑲着金牙的老男人。
這會子正斜眼瞅着芸笙:“我說呢,怎麼我來尋了好幾回人,回回都吃了閉門羹,原來是傍上新主顧了,倒瞧不出你還是個有手段的。”
芸笙一見來人就白了臉,說話的聲音打着顫:“朴......朴老闆......”
朴耀廉是從東南沿海回來的,被那不中不洋的風氣熏陶了幾年,別的本事沒學會,凈摸透了男人那點子不可告人的心思。帶着幾桶金回到寧城,開始創辦刊物。
他別的不做,就做那些個艷情雜誌,皺巴巴的封面上印着露骨的漫畫與充滿噱頭的文字。一經刊發雖然一片罵聲,可銷量卻十分可觀。於是便這樣心安理得地做起了買賣,算起來還是柳家書局的競爭對手。
芸笙剛登台那會兒就被他看上了,他那性子也不是個喜歡聽戲的。戲散場后便直接將人叫到身邊,抬手揩了把油。
芸笙想躲,奈何朴耀廉和班主有交情,每回都摸到後台來。
直到柳雁歡的出現,才止住了芸笙的噩夢。
柳大少出手闊綽,和芸笙又正是蜜裏調油的階段,哪裏捨得看人受委屈。索性花銀子買清凈,戲班子收了錢,兩頭都不敢開罪。
眼下朴耀廉是瞧出端倪,專門在這兒候着興師問罪來了。
“怎麼著?芸笙不介紹介紹,你的新主顧是何方神聖?”朴耀廉猥瑣的目光挪到了柳雁歡臉上。
一時間卻被柳雁歡的長相唬住了,抬腿走到人力車旁,放輕了聲音道:“郎君今日要登檯子么?若是登台朴某就將場子包下來。”朴耀廉從腰間掏出銀元晃了晃,就想去牽柳雁歡的手。
怎料連柳雁歡的衣袖都沒碰到,反倒是臉上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
朴耀廉捂着臉倒退了幾步,唇邊溢出血來。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星子:“呸,你敢打人。”
柳雁歡鬆了松筋骨,抬手拽着朴耀廉的衣領,又將人提溜到跟前來:“打的就是你!”
說著,一手攥成拳,作勢又要打。
朴耀廉瞬間慫了,眼裏雖閃着兇狠的光,嘴上卻十足討好:“不知閣下是?”
戲班主連忙上前救場子:“這位是城東柳家的大少爺。”
朴耀廉臉上的謹慎小心瞬間變成了說不出的怪異笑容:“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柳大少,很好,很好!”
柳雁歡鬆開手的時候,朴耀廉踉蹌着退開去,嘴上卻罵罵咧咧的:“柳家,很好,爺我記住你了!”
芸笙見人走了,心虛地走上前,低頭傾首道:“大少爺,您信我,我自打跟了您,跟那人已再無牽扯了。”
柳雁歡瞧着他,大概是平日裏常勒頭的緣故,芸笙的髮際線有些高。柳雁歡伸手在他腦門上撫了一把:“我知道。”
多餘的話一句也沒有了。
眼看人力車跑遠,芸笙卻還呆立在門前。
他分明感覺柳雁歡跟換了個人似的,從前的柳雁歡,面兒上擺闊,性子也混,內里卻是個軟芯兒,像打人這種事,柳大少決計做不出來。可眼下的柳雁歡,卻是蛇打七寸,不辨喜怒,讓人越發摸不透瞧不清。
芸笙看着那漸漸遠去的車影,直到什麼都瞧不見了,才戀戀不捨地抻了抻脖子。
柳雁歡回到柳府,隔着老遠就聽見搓牌的聲音。
“太太,您這手上的香氣真好聞。”三姨太馮蘊輕聲說。
“瞧我這記性,雁麟前些日子給我帶的雪花膏,聞着可香了,回頭也給你們送些。”陳桂芳說著,臉上凈是驕傲。
“多謝太太了。”馮蘊丟了張牌,陳桂芳登時眉開眼笑:“胡了胡了,今兒個手氣挺好。”
四姨太郝憐楓輕哼一聲:“可不么,太太這手氣一貫是好的。不是我說,三姐兒要好好向太太學學,就你這牌技,回頭嫁出去了,別人該說柳家小氣,教出的女兒連牌都打不好。”
柳雁歡的三妹柳景芝漲紅了一張臉,垂着頭不敢說話。
眼看三姨太馮蘊的臉色沉了下去,陳桂芳打圓場道:“啊呀,景芝還小,我倒覺得小小年紀能上桌已經很不錯了。”說著,又轉頭問馮蘊,“我記得三姐兒的生辰就在這個月?”
馮蘊感激地看了陳桂芳一眼,點頭道:“正是。”
“那正好,聽雁麟說,現在的年輕女孩兒,都講社交,生辰之日在家裏辦什麼......派......派對。”
“景芝雖然年紀小,將來嫁到席家也是要獨當一面的,該多跟年輕一輩的女孩子結交才是。你要是同意,我就讓雁麟和雁均找幾個關係好的女同學,來家裏操辦操辦?”
馮蘊禁不住喜形於色:“多謝太太了,景芝,還不快謝謝太太。”
柳景芝道謝的聲音很小,大家也都習以為常,歡歡喜喜地開始摸牌。
柳雁歡走進廳中時,臉上掛着得體的淺笑:“母親在打牌?”
陳桂芳聽見聲音,忙起身拽着柳雁歡:“歡兒回來了,剛好我也有些乏了,你替我打幾圈吧。”
說著,躺到了一旁的榻上,又問道:“今日如何?可是把人哄回來了。”
柳雁歡前世並不精通麻將,可一坐上牌桌,身體裏的記憶卻緩緩復蘇。
他發現自己調整牌序的空檔,還能分神回應陳桂芳的問題:“您放心,都將人哄好了,總歸不是什麼大事兒。”
陳桂芳望着自己鮮紅的指甲,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那就好。”又吩咐廚娘,“今日老爺回來,菜單上多加一道蟹黃豆腐,一道清蒸桂魚。”
末了還安撫柳雁歡:“歡兒先玩着,回頭老爺到家了,雁麟和雁均下了學,咱們就開飯。”
他將櫃中的襯衫與馬甲試了個遍,最後拿了個藍色領結,照着鏡子打量:“是藍色好還是褐色好?”
“三爺,按計劃我們午時要參加顧老爺的飯局。”
“顧唯安請過我多少回?”
“三......三回。”
“有哪一回他能痛痛快快地把錢還上?”
“沒有。”
“我沒心思聽他廢話,你告訴顧唯安,兩月之內,必須把錢還上。”
“是。”郭斌恭恭敬敬地應道。
忽然又聽秦非然放輕了語氣:“你還沒回答我,究竟是藍色好看,還是褐色好看。”
郭斌瞧了半天,總算擠出一句:“那得看柳家少爺,更喜歡哪個顏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非然笑着,給自己紮上了黑色領結。
等到了漣漪西餐廳,秦非然將皮手套脫給侍者,吩咐道:“一會兒上菜,不許叫我三爺,囑咐下去,讓他們別說漏嘴了。”
“是,位子已為您預留好,這邊請。”在服務生的帶領下,秦非然坐在了二層靠窗邊的位置。
一刻鐘后,柳雁歡穿着一襲長衫露了面。
秦非然饒有興緻地打量着柳雁歡:“沒想到即便約在西餐廳,柳先生也仍舊穿長衫。”
“穿什麼是我的自/由,更何況西餐廳開在華國,自然應當入鄉隨俗。”
柳雁歡落座后,侍者拿上了菜單:“兩位吃點什麼?”
柳雁歡將菜牌遞給秦非然:“你先點吧。”
待秦非然點好一客羊排,柳雁歡才緩緩瀏覽着菜單。
“菜單上的澳牛,是真的澳牛么?”柳雁歡含笑看着侍者。
“這個您放心,咱們的牛肉都是空運過來的,保證原汁原味。”
“空運?這得多少錢啊。”
“這沒什麼,我們的老闆可是秦三爺。”
又是秦三爺,柳雁歡暗自咋舌,全寧城到底有多少秦三爺的產業!
坐在對面的秦非然,端起咖啡,清了清嗓子,將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點好了么?”
“牛排要七分熟,再要一份卡布奇諾,謝謝。”
待侍者離開后,秦非然才開口道:“不知柳先生找我,所謂何事?”
柳雁歡從包里掏出一摞書:《舞會驚魂》《豪門陰私》《旅店逸事》。
秦非然看得眼皮直跳:“不知柳少拿着我的書,想要做什麼?”
“當日在賈府,你說自己是偵探,卻沒說你是在為偵探小說找靈感。”
“我若說自己是個小說作者,柳少必定懷疑我破不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