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回到鄉下別墅,尚桑見家務機械人正推着割草機,在門前草坪里兢兢業業地工作,它手上還戴着智能手錶,看樣子季部長並沒有將它取走,給了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尚桑取下手錶后,給機械人投餵了兩塊超能電池,轉身又離開了別墅。他在鄉間大路上轉了一道彎,找到了宮之闕的越野車。
本來這次尚桑想一個人回別墅,這裏畢竟是基地給他安排的度假住處,宮之闕和他一起回來,萬一被來巡查的季部長碰見,那事情可真是要成一團亂,剪不斷理還亂。
不過宮之闕還是跟着來了,他一臉執拗地告訴尚桑:我現在已經是“被拋棄妄想症患者”,癥狀嚴重,得時時刻刻盯着你,才能緩解。
尚桑拗不過他,又不能把他打暈,只好讓他跟了過來,隔一段距離等着。
此刻他回到了宮之闕車上,把車門一關,開始讀取基地發來的電波,翻譯過來之後是這樣:
【任務編號:D21151518100(02)
任務類型:一級甲等
任務對象:楊開翌
任務內容:搜集有關目標對象走私歐若拉的證據
任務時限:星際年218.5.15—218.5.30
有無特殊要求:客觀行事,請勿帶入私人感情
附:目標對象個人及其財產的資料見如下連結xxxxxx】
尚桑立刻在手機上搜索該連結,竟然蹦出幾百兆的PDF文件,事無巨細地解釋目標對象的一切——看來楊開翌早已在Sin基地的“食譜”上,只是時機未到,遲遲沒有下鍋而已。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自己想宰的人,也被別人緊盯着,隨時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尚桑有種和基地同仇敵愾的熱情,翻看資料的手心裏都冒了層汗,一向冰涼的指尖好歹有了溫度。
宮之闕戴着墨鏡,翻了頁車載平板上的電子雜誌,他剛剛從後視鏡里“視奸”了尚桑的反應,結果大概如他所願,“怎麼樣,是否有關楊開翌?”
尚桑把手機和手錶都收了起來,面對宮之闕的詢問,他無所適從——和前目標對象討論工作任務,這樣真的好嗎?
說好的高度機密呢?說好的滴水不漏呢?
“嗯,他已經被組織盯上了,看來他確實和歐若拉有關係。”
得到滿意答覆,宮之闕雖然沒有喜形於色,心裏卻是百花齊放——如果這次尚桑的任務和楊開翌無關,他不知道要用什麼法子才能留住他,是不是只能以死相逼了呢?
不過好在他們現在有共同目標,可以正大光明地並肩作戰,並順帶在一起了!
宮之闕啟動了汽車,在導航里直接輸入“靈輝總部大廈”,想直接回靈輝去見商榮廷,和他討論下一步該如何對付楊開翌。
尚桑橫坐在後車座上,越野車空間大,但他還是不能伸展全身,只能分開雙腿,一隻彎曲着,一隻垂下座位,坐得相當瀟洒。
宮之闕從後視鏡里瞟了他一眼,做了個抹鼻血的動作,驚呼:“小桑桑,你這坐姿是引誘我浮想聯翩啊!”
尚桑用垂着的腳蹬了他一下,眼睛斜斜一瞟,“好生開車,別說話。”
“不說話?難道你不想了解詳情嗎?”
尚桑雙手交疊在胸前,腳蹬在對面玻璃車窗上,簡單粗暴地迸出個字:“講。”
雖然“歐若拉委員會”有過要求,禁止他們把消息透漏過無關人員,但宮之闕已經把尚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而且嚴格來說,尚桑不算“無關人員”——他現在的任務就是“歐若拉走私”一案,且身後有個龐大的組織協助,如果他們能互換消息、共同合作,應該能早日把楊開翌正.法掉,省得拖得越久,夜長夢多。
“當時聯盟的特派員,也就是商榮廷告訴我,粵平的珠寶店把大量歐若拉賣給合金廠,只是後來特案組去突襲檢查,卻沒有找到歐若拉的影子。當時我就懷疑,因為合金廠可以製作機械零件,它可能和機甲廠有合作。
正好我在粵平有一部分潛伏力量,他們已經打入當地各個工廠內部,於是我讓他們注意那家合金廠的合作夥伴,他們發現,滕星公司確實在合金廠進過原料,只不過機甲製造需要的原料眾多,而滕星公司的供應廠商遍佈七大行星,同時那家合金廠的主要客戶,也是幾家大的機械人或者建築公司,所以後來聯盟展開調查時,並沒有注意到合金廠和滕星的交易夥伴關係,或者說它們交易時是通過黑暗渠道,甚至是非法途徑。”
尚桑知道滕星是楊開翌的航天航空製造公司,在飛行工具市場上占壟斷地位,有時候聯盟高層的私人飛機星艦等,還要在他那裏訂購,看樣子真是星際老字號。
“所以你的意思是,歐若拉的走私過程是這樣:珠寶店等把收集的歐若拉賣給合金廠,合金廠將其熔入合金后,交給滕星公司,滕星再將含有歐若拉的材料製作成機甲等的零件,等到達外星后,再把零件取下來,還原出歐若拉?”
宮之闕的眼睛藏在墨鏡后,一時間沒有說話,顯得高深莫測。
尚桑沒得到回答,心裏沒底,不禁問道:“怎麼,我說錯了嗎,是哪裏不對?”
宮之闕唇角兩邊高高揚起,僅僅是下半張臉,就已顯出了老奸巨猾的意味,“你看看你,又聰明,又和我心有靈犀,叫我怎麼不喜歡你呢?”
剛才的心虛一掃而光,尚桑立刻啞口無言,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再理宮之闕,和他相處了這麼久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尿性,怎麼還一次次地被他套路,真是記吃不記打!
“你既然和我那麼心有靈犀,能感應出現在我心裏,關於歐若拉化學公式嗎?”
尚桑毅然決然地閉嘴,堅決不去感應,怕宮之闕給他來個:HAtTc.OsAsAtGeNb.NbPuKrYPuLiOs.ZnLiPuKrYUTlAg.GaOsPd(親愛的,我深愛着你,你不可以不理我,心裏不可以有他人,嫁我吧)
見尚桑撇着一張嘴,靠在車窗上不說話,宮之闕促狹地一笑,知道他被套路怕了,便慷慨地宣佈了答案:“歐若拉能被氯化氫和硝酸混合液溶解,在這種液體中加入二氧化硫或草酸,歐若拉就會沉澱,變成顆粒,而在高溫中,顆粒會聚合成大塊歐若拉,合金廠很可能使用的這種方法,溶解和還原礦物金屬,從來完成歐若拉走私。”
回到靈輝之後,宮之闕被陳悅告知,商榮廷早已在董事長辦公室里等候多時,連午飯都在辦公室吃的,如果宮之闕再不回來,他估計得在辦公室打地鋪。
宮之闕知道商榮廷比他着急,他把車停好后,就帶着尚桑直奔辦公室,不過考慮尚桑身份特殊,他讓他先在會客室的隔壁休息,和商榮廷談妥后,會向他轉達消息。
辦公室會客廳里,商榮廷開門見山,尋問宮之闕有關歐若拉的進展。因為在合金廠線索斷掉,這幾天聯盟里在實行高壓政策,把他都壓得身心交瘁,堂堂銀監會的秘書長,活出了警察局局長的擔驚受怕。
宮之闕理解他的焦心,把剛剛和尚桑說的話,又向他重複了一遍。說起來他動用在粵平的探子,還是聯盟的要求,在得知他是清白的之後,聯盟要求他協助特案組成員辦案,不過事實證明——他的保鏢團隊,辦事效率居然比聯盟的調查員還高,半個月之內就交了答卷。
聽完分析之後,商榮廷兩眼放光,恨不能抓住宮之闕的雙手,和他一笑泯恩仇,然後一起彙報聯盟,搜查滕星公司。
宮之闕並沒有他那麼激動,臉上有些凝肅,“商先生,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你有聽說過楊開翌的大名嗎?”
商榮廷察覺到他的意思,眉頭一皺,聲音不覺低了幾分,“楊開翌,滕星公司創始人,產業遍佈愛夏各個分區,前幾天過生日,把宴會開到了外太空,不過聽新聞報道,他被盜賊盯上了,還折了個保鏢。”
“沒錯,最關鍵的一點是,他的妻子元凝是聯盟軍.委.會副主席,而且他本人還是西甫公學名義上的副校長,這麼硬的軍事背景,你覺得我們能輕易扳倒他嗎?”
雖然知道楊開翌後台硬,但宮之闕的話,商榮廷還是不能苟同,“宮先生,走私歐若拉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別說是有軍.委主.席撐腰,就算是有遠古的佛祖撐腰,也不頂用的。威脅到愛夏的經濟安全,就是罪不容誅,那些走關係包庇的齷蹉事兒,在這個案子裏絕對不可能發生。”
宮之闕輕輕搖了搖頭,在桌面上敲了敲,給他划重點:“請你想一想,現在為止,愛夏的歐若拉預計減少了10%,這麼龐大的一個數字,可不是區區一個粵平的珠寶店能創造出來的。
我猜想在愛夏的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珠寶店和典當鋪,它們都在收集歐若拉,日復一日,積少成多,才造成了數字的龐大。可是這麼多店鋪在作祟,特案組的成員們為什麼只查到了一家,而且去突襲檢查時,還沒有找到歐若拉的蹤跡呢?”
商榮廷轉了轉眼睛,不太確定道:“難道調查隊伍里有卧底?”
見他的確聰明,一點就通,宮之闕面上浮出一抹英雄所見略同的微笑,“不錯,你們太信任你們的調查員了,楊開翌本人雖然在聯盟內沒有官職,但他畢竟可以接觸到權利內部,發展自己的附庸勢力,如果你們的特案組裏有一個或者兩個是他的人,就可以起到一顆老鼠屎壞鍋粥的效果。”
商榮廷在平板上重重敲了下,差點敲出道裂痕,“我就說呢,怎麼你的密探比聯盟調查員的效率還高,原來是有卧底在搗亂!”
“對,就因為如此,我們現在暫時不能往上報,不僅是特案調查組,可能歐若拉委員會裏都有楊開翌的姦細,你現在要做的,是試着直接和星長聯繫,繞過中間的過程,以免消息泄露。”
商榮廷面露難色,低垂着眼眸,“直接聯繫星長恐怕不可能,我畢竟只是銀監會成員,要聯繫星長得向上級請示,而且要讓星長相信我,應該要費一番周折,少說也得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太長……”宮之闕搖頭,“楊開翌在愛夏的資產已經處理得差不多,全部脫手之後,他就可以移居厄美,而厄美和愛夏沒有罪犯引渡條約,到時候要抓他,可就是難上青天……況且,我的密探剛剛傳回來消息,滕星公司已經大幅減少運送歐若拉的次數,也就是說不久之後,飛行器上將沒有含有歐若拉的零件,以後或許沒有證據,能證明楊開翌的罪行……”
正說著,宮之闕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叫了兩聲,他劃開一看,對商榮廷說道:“不好意思,我得出去一下,有個要見我,我們得會電話聯繫。”
急匆匆趕到停車室后,宮之闕發現尚桑靠在車身上,滿臉寫着“有話要說”。
“我去,你把夾帶着歐若拉的飛行器的編號告訴我,我會把證據收集齊全。”
宮之闕知道他不是開玩笑,就算他說要去“”拯救銀河系”,他也完全相信。
“你才從楊開翌手裏逃生,知道他有多想殺你嗎?我知道你身手好,危機時刻應變能力強,但要隻身去搶飛機,還是不太讓人放心。”
外面的恆星光照在尚桑眉眼之間,明明很溫暖的光芒,經過他神色的過濾,都變得淡然一片,尤其是一對黑曜石般的眸子,光澤過分清冷。
“很遺憾地告訴你,我不僅隻身搶過飛機,還去炸過私人飛機場,又搶又炸,現在還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驚喜嗎?”
宮之闕挑出個獰笑,大步走上前,雙手撐在車身上,把尚桑拘束在他兩臂之間,“以前是我不在,你愛怎麼來怎麼來,現在要去搶飛機,得從我身上踏過去!”
尚桑眯起眼睛,像打量獵物一樣打量宮之闕,不久,他雙唇開啟,輕輕一呵,“好,我成全你!”
話音剛落,他倏地伸手抓住宮之闕的脖頸,與此同時膝蓋抬起,在他的肚子上頂了一腳。宮之闕吃疼,撐住車身的手不穩,尚桑趁機逃了出去,可他沒走幾步,宮之闕就從後面抱了上來,死死箍住他的身體,比餓貓抱小魚乾還緊。
尚桑攥住他的手,把他的身子往前一拉,然後用胳膊肘擊打他的胸膛,每一擊下去,都是一聲悶響,他一次比一次用力,可是宮之闕一聲不吭,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看樣子尚桑就算把他打死,他也要掛屍在他身上。
耳邊傳來隱忍的呼吸聲,尚桑沒有繼續下手,他並未用盡全力,不然宮之闕早就口吐鮮血,他胸前的肋骨也會分崩離析,大約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尚桑覺得委屈,他從來沒有打得這麼窩囊過,束手束腳不說,還不敢用力,看來他如果真的和宮之闕打架,還真是穩輸無疑——把宮之闕打瘸了,他還得伺候他!
“宮之闕,你能不能要點臉?”
宮之闕胸口發疼,呼吸相當急促,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我怎麼……不要臉了……為了讓你……我都沒有還手……”
兩個人無語地在車庫裏站着,一個站得端端正正,一個吊在另一個身上,抱得死死的。如果有人路過,還以為是債主在向欠債的討債,欠債人不還,債主只好拖住他,以死相逼。
無聲對峙了許久,恆星都轉到了星球的另一邊,尚桑崩潰了,他實在是受不了,顫抖着和掛在身上的某人商量:“你派個保鏢跟我一起吧,他打前鋒,我配合。”
宮之闕在他身上動了動,終於放開了他,喘着粗氣靠在車上。他其實也知道這不僅是尚桑的任務,還是他的“必報之仇”——畢竟他要親手把楊開翌送進地獄。
可他就是不放心,就像上次在星艦上一樣,如果尚桑沒有碰見他,那結果會大為不同,他也許會失血過多而死,也許會被楊開翌抓住,侮辱至死。
宮之闕每次想起那些可能,都會打起寒顫,渾身泛起鑽心刺骨的寒意——他晚上又開始做惡夢了,比以前的都要恐怖,宮闌和尚桑的臉龐交替出現在夢中,眼神都是死一般的冷寂。
“如果我要和你一起去,你會同意嗎?”
尚桑把手伸到他的胸膛上,輕輕摸了把,“還想被揍嗎?”
宮之闕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開玩笑的,你去完成任務的時候,我會去聯繫以前被楊開翌‘糾纏’過的孩子,希望能從他們那裏得到更多指控他證據,這次,我要楊開翌徹底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