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既不長安也不亂(2)
那多:我在看你連載的那部分《長安亂》,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你在小說中有一些影射。
韓寒:是的。不過那是順手寫的,沒打什麼腹稿也沒有什麼預謀。我只是覺得,有些東西實在是很精彩,但要放進我的小說里,又脫離了故事。最後決定,脫就脫吧,精彩就好。
那多:我覺得你小說里有些不太合理的情節,為什麼要這麼寫呢?
韓寒:沒什麼不合理的,我覺得都很合理。
那多:比如說,在最開始的地方,武當的掌門餓死在屋頂上那節。
韓寒:很合理啊,他被人圍着沒法子下屋頂,當然只好餓死了。
那多:有點誇張吧。
韓寒:有一點。
那多:但屬於合理的誇張?
韓寒:是的。
那多:好在這樣的情節沒有頻繁出現,我覺得要是頻繁出現就一定有不合理的閱讀感覺。整本書,有沒有寫得特別艱難的一段?
韓寒:有一段,是《萌芽》沒登到的地方。那是一段低潮,你知道我最痛恨寫低潮了,那一段寫得我痛苦無比。
那多:那段是怎樣的?
韓寒:那真是無聊的一段,古代的壞處就是這樣,在現代,從某處到某處很簡單,可是古代交通就不行,你非得寫他們是怎麼去的,路上如何。那段就是從某處到某處的過程,極不想寫,但沒辦法,那是承上啟下的一段,好在熬着熬着也過去了。
那多:主角的性格你在寫作之前特意設定過嗎?
韓寒:沒有。
那多:那是寫着寫着才確定下性格的嗎?
韓寒:也沒有,自始至終主角就沒有性格,我特意讓主角沒性格的,或者說性格很模糊。因為我覺得人就是沒有性格的,同一個人,在不同的人面前會有不同的性格。我認為所有人都沒性格,我寫的人物也都沒性格。
那多:這倒是一種難得聽見的說法。
韓寒:其實最重要的是小說好看不無聊。我力圖在這本書里做到每一頁都好看,或每幾頁就有一段精彩的。在《三重門》裏我要求自己做到每一句都精彩,這實在太累了,所以我現在放寬到頁。
那多:你所說的精彩、好看是通過什麼達成的,情節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韓寒:是語言,我不太會塑造情節,所以靠語言來達成是最主要的,不過和前幾本比起來,《長安亂》在情節上已經要好一些了。我對自己的文字有一些要求。中國大部分的作家都在寫無味的文字,比如在街上看到了個漂亮女孩,有衝動就有衝動,想上她就直說嘛,卻要寫一大堆心理分析,反思有的沒的,着實假得很。
那多:我寫東西經常會碰到個問題,就是寫着寫着,忽然發現和前面的對不起來了,有點自相矛盾,於是就忙着救火。你有沒有?
韓寒:我倒沒有。其實是我懶,寫了就不高興改。我寫完給編輯看的時候,編輯說哪裏哪裏最好改改,不太好,不完美,許多沒交待清楚。我說你再看看,再看看。結果他們又看了幾遍,對我說,很好,不用改了。
那多:有沒有原先想得好好的,寫着寫着就改主意了?
韓寒:那是有的。比方說到小說結尾的時候,我原先想好的一大段情節都被刪去了,因為要是把那些都寫上,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結尾,大概十六七萬字也不一定行。就是現在,印成書也300多頁了。那些刪去的就當是為寫續集做準備吧,我可能會寫續集的。
那多:你以前那些可都沒有寫續集的念頭。
韓寒:是的,但這回我動了這個念頭。因為《長安亂》我寫得比較愉快,比較開心。而且,順着我現在的寫下去,不用重新搭小說的框架。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是最怕的。
那多:你寫這篇小說,運用最熟練的手段是什麼?
韓寒:都熟。
那多:我的意思是,以我打比方。我寫《那多三國事件簿》,寫第一回桃園三結義的時候,大概只寫了一萬多字。後來每回越寫越長,回過頭來重寫第一回,字數翻了一倍多。我開始知道什麼地方可以發展,什麼地方可以寫一大堆有趣的廢話。於是寫到類似的地方,我就會很自然地用類似的方式手段去處理,去寫。
韓寒:我明白了,我的手段是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