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逢(2)
成年人的生活里沒有容易二字。
盛浦周大學畢業接管集金融,地產,健康,機械等為一體的盛聲集團以來,幾乎就沒怎麼睡過好覺了,每天忙不完的事兒,見不完的人,看不完的資料……
太忙了,睡眠不足,加之忙碌起來飲食又不怎麼規律,身體被他透支的有點厲害,免疫力下降,三個月前一次小感冒沒想就引發了病毒性心肌炎,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出院后因心臟受了損傷,醫生建議他這半年內每天要早點休息,規律飲食,戒煙酒,多運動……還有少應酬。
心臟出問題不是小事兒,他出院后一直都在謹遵醫囑。
他的合作夥伴們也大都知道他近期身體出了點問題,如果跟他吃飯都會儘早結束飯局。
今下午他應金萬集團董事長容昆,也是他舅舅的邀請在他們集團做了個講座。今晚上舅舅請了他吃飯,還叫了公司一群高管作陪,九點多鐘揮揮手讓他可以先離開。
他離開並沒有多久,舅舅突然也出來了。
在他目送宋萊離開的時候,容昆輕輕走到他身邊:“那丫頭看着眼熟,好像我們公司企劃部的。認識?”
有風微微蕩漾過,涼涼的。
盛浦周心情還不錯的坦蕩點點頭:“一個比較要好的朋友的妹妹。”
金萬集團是東城本土挺大的一家IT公司,在職員工數大概五六百人。容昆作為公司老大,除了高管,其他中基層人員他都不怎麼認識,除非特別優秀突出的。
宋萊算是優秀突出的。
來公司兩年來由她負責策劃的營銷活動反響都不錯,是個很聰明富有靈氣又神采飛揚的小姑娘。據說平日裏也很勤奮好學,待人也有禮貌還謙虛,企劃部經理跟總監都相當的喜歡她。
企劃部副經理過段時間辭職,小姑娘有望接替這個職位。
夜慢慢在變深。容昆隨口誇讚了宋萊幾句,拍拍盛浦周肩膀:“早點回家休息吧,我也乏了,剛才喝了些酒,想早回去了。”頓下,略微打個酒嗝,“我有聽到風聲你最近在跟一個國際名模低調交往,是真的嗎?”
盛浦周瞥他眼,搖頭:“算不上交往,了解階段而已。”
容昆笑:“年紀不小了,該抓住一個穩定下來了,別挑來挑去換來換去挑花眼。你爸該着急抱孫子了。”
盛浦周沒再接話茬,冷風中想轉身取車,卻看宋萊坐着出租車又回來了,一臉慌裏慌張模樣的下了車焦急的沿着剛才她經過的地方找起什麼。
他微微垂垂眼看向地面,在他腳邊不遠處有團粉色毛絨絨的東西格外顯眼。
他向前邁一步,微微彎腰撿起,是個鑰匙扣,上面掛着好幾把鑰匙。
“要找這個嗎?”站直身子,盛浦周看向正向他走來的宋萊。
“是。”看到鑰匙扣,宋萊懸着的心微微放下,面無表情走近他,伸出手,“謝謝。”
應該是她騰出手扶秦耐時,手機丟口袋的同時不小心把鑰匙扣帶出來了。
找到就謝天謝地了。
下過雨的地面有薄薄的潮濕水汽。粉色的鑰匙扣有點髒了,大概是怕弄髒她的手跟衣服,一向講究的盛浦周在把鑰匙扣交到她手裏的時候,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了塊乾淨的條紋手帕包裹住了它。
手帕上有淡淡清香,宋萊握住,又道了一遍謝。
“好久沒見,改天一起吃頓飯吧。”盛浦周突然建議。
宋萊抿抿唇:“好啊,有時間的話。”
不過她大概永遠不會有時間。
盛浦周身後不遠處站着她的老闆容昆。宋萊不卑不亢朝他打個招呼喊聲容總,轉身急匆匆小跑離開了。醉酒的秦耐還在出租車上呢,出租車司機還在路邊等她呢。
跑的中途鑰匙扣不小心又掉了一次。
盛浦周看着她彎腰的身影手抄進風衣口袋裏淡淡抿下唇:三年沒見,宋萊好像沒怎麼變樣,還是一如既往的清瘦漂亮,也一如既往的孩子氣,毛毛躁躁,還一如既往的認真好學又專註。下午在金萬集團講課他看到了她,坐在了第三排中間位置,一邊聽一邊拿着筆在筆記本上刷刷刷的寫着。
他在美國念書的時候跟宋萊的表哥溫凡因一次棒球賽結緣。畢業后,他回國接手了家裏的公司,溫凡留在了曼哈頓一家投行公司工作。
四年後,溫凡小四歲的表妹宋萊大學畢業面試進了他的公司實習。
溫凡委託他多少幫忙照顧下小表妹,畢竟剛出茅廬,還沒多少社會經驗。
他應允。
不過宋萊倒也不曾需要他多少照顧,除了偶爾工作上遇到難題實在想不到解決辦法不得不找他求助,其餘時候,她工作的賣力又拚命,幹勁兒十足,激情滿滿,跟她一同實習的幾個名校畢業的學生,她是得到最多嘉獎也是轉正最快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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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她大概誰都不知道,三年前在盛浦周公司做實習生時賣力又拚命,幹勁兒十足激情滿滿的樣子不過是她為了達成某種目的在做樣子而已。
為了生存,誰還沒點演技。
宋萊坐在出租車後面手裏握着盛浦周手帕包裹着的鑰匙扣,扭頭看着窗外快速閃過的街景,昏黃燈光中,腦海里浮現了很多她極其不願意去回憶一遍的往事兒。
她高中時候看作家龍應台的《目送》標註過一段筆記:“我有一種鄉下人特有的愚鈍。成長在鄉村海畔,不曾識都會繁華,十八歲才第一次看見同齡的女生用瓶瓶罐罐的化妝品,才發現並非所有的女生都和我一樣,早上起來只知清水洗素顏。在台南的鳳凰樹下閑散讀書,亦不知何謂競爭和進取;畢業後到了台北,大吃一驚,原來台北人人都在考托福,申請留學。”
她18歲從一個小縣城考入東城大學,也算是才開始開闊視野:東城的樓都好高好漂亮,馬路好寬敞又乾淨,大家也都穿的好漂亮……總之這個流光溢彩夜景超美喧囂浮華的城市讓她特別喜歡。
周末跟同學們去最繁華漂亮的市中心商業街做兼職發傳單,看着一棟棟精緻的寫字間,出入的白領們,她經常暗戳戳想時間快點走快點走,讓她快點畢業吧,因為她也好想成為其中的一員,拿着高薪儘快買車買房,成為人生贏家。
等真的成為了其中一員了,才發現自己單純了。
光鮮亮麗的背後,她有加不完的班不說,甚至有時候剛加完班以為解脫了回家剛倒床上沒想上司一個電話打來讓她滾回公司。到了公司,更年期的暴脾氣上司把文件砸她腦袋上就是一陣臭罵,問她該不是個傻子吧,又出錯了。
除了加班,還有討人厭的辦公室政治讓她不堪其擾。實習生們都想留下,可公司名額就那麼幾個,表面上的他們永遠和和氣氣,私底下卻是你捅我一刀我也不甘示弱給你一刀……
更讓人無法忍受的,大概是她不知道努力多久才能在東城買車買房,才能把在老家的父母接過來過上好日子。
她在職場上精疲力盡偶爾煩躁的想把一堆文件砸上司腦袋上告訴他們老娘不幹了的時候,看班級群里好些同學結婚了,嫁了有錢的老公做起了全職太太,這些全職太太們天天不是曬美食就是曬旅行,小日子過得舒坦又自在。
她羨慕極了。
在無數個加班到凌晨、惆悵失意輾轉反側有點看不到未來的夜晚,羨慕極了。
她也動了小心思:也嫁個有錢老公吧,從此再也不要苦哈哈的奮鬥了。
放眼身邊的男人們,長得英俊又紳士,特別有錢有勢有地位,最主要的是跟她表哥認識,有這層關係在,她嫁給他不至於受什麼欺負的盛浦周成了她的目標。
她開始野心勃勃費盡心思的想辦法跟他近距離接觸,好有機會讓他喜歡上她。
她初入盛聲集團時,盛浦周曾說工作上遇到什麼不懂的可以找他,而後給她了一張他很少發給別人的名片。
為了遇上工作難題,她也夠拼的。當初為了賺錢多,她進的公司銷售部。在銷售部里,她開始啃起了最刁鑽難搞的客戶……她開始處處碰壁,給盛浦周打電話,假裝謙虛又委屈巴巴的問能不能向他取取經……
盛浦周家的大門開始向她打開。她猶記得穿着帆布鞋背着學生包第一次拿着筆記本去盛浦周家取經,從到了他家門禁森嚴富麗堂皇的小區到進他家門,她心裏一直在嘖嘖嘖:太漂亮又乾淨了,不愧是市中心最繁華最貴的樓盤。
有錢真是好啊。
那天她到盛浦周家裏的時候又是個明媚的上午,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窗前一站,外面車水馬龍的景色美不勝收。
她的身上也染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光暈。
享受着陽光的暖融融,聞着盛浦周家裏香香的乾淨味道,她仰着白皙的小臉閉眼想在這種家裏生活應該超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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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看得起自己了,又或者女孩子都有對白馬王子的幻想,她以為仗着自己年輕貌美,青春活潑跟盛浦周近距離接觸着接觸着他總會喜歡上她。
屁。
盛浦周那種男人理智又精明,見過的女人數不勝數,她一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他根本就沒放眼裏。
她在他身上耗了一年多,除了在他幫助下解決了一些棘手案件,感情方面沒任何進展。
他連一點曖昧的氣息都沒給她。
啊,特別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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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的某天,盛浦周交往了一個門當戶對,名校畢業的漂亮女人。
年紀雖跟她一般大,氣質,氣場跟見識卻都甩了她好幾條街。
女人跟他出席活動站在一塊的時候,落落大方,特別般配。
天作之合。
站在人群里望着他們,聽着大家議論盛浦周以往的女朋友也幾乎都是這種幾近完美的類型,她第一次強烈的意識到:白日夢什麼的做做就好了,齊大非偶,什麼樣的人註定是要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的。
她想嫁給優秀的人,想做全職太太,也得有嫁給優秀人的資本。
而這一年多后再翻看朋友圈,曾經做全職太太的同學中有一些又重新就業了,無奈感慨:結婚前說的養一輩子,養了不過一陣子就膩了,要錢時不夠他們甩臉色看的。靠他們有時候根本靠不住,還是保持獨立人格,自己也加把勁兒努力比較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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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又下起雨了,又密又細。宋萊撇撇嘴角回回神停止懷舊,目光從車窗外轉移到身邊睡着的秦耐身上。
這些年她務實多了,靠嫁個有錢人改變命運的念頭早就沒了,只想自己踏實奮鬥,然後找個聊得來有共同生活目標能一起努力的人和諧又甜蜜的戀愛,結婚,生孩子,相互扶持充實快樂的走下去。
夜越來越深,聽着車廂里秦耐均勻的呼吸聲,宋萊微微打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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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某天,宋萊以在盛聲集團壓力太大讓她很累的理由辭職離開。一個多月後盛浦周想起來打電話給她想問她近況,發現這小孩電話號碼已是空號,她把號碼給換了。
溫凡說既然她不在他公司了,就不麻煩他再讓他管她了。一直沒給他她的新號碼。
三年多沒見,說真的,如果今天沒見面,他都要忘記生活里出現過這個人了。
現在遇到,也算是緣分了。
宋萊剛剛走的急,他沒要到她的聯繫方式。在餐廳門口上車離開前,盛浦周裹裹大衣轉頭看宋萊的大老闆容昆:“舅舅有時間幫我找下她的聯繫方式發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