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 135 章
數目相對,彼此都覺得有些難堪,倒是不曾有甚麼怨恨。兩邊都很明白,來宮裏是不得不來,卻不用為鄂倫岱與琳布這樣不爭氣的生出罅隙。
舜安顏還湊近兩步,關切起琳布的傷勢,“琳布如何?”
三爺嘆了一口氣,“肚子上一個大窟窿,血止不住,他阿瑪額娘又在板蕩,本王還能如何,只得厚着臉皮入宮來向萬歲求葯。”
一番話說的舜安顏跟岳興阿心有戚戚焉。
尤其是岳興阿,原本以為不靠譜的老子隆科多死了,又得萬歲重用,苦日子總算過去,這輩子該得順順噹噹了罷。誰知道和舜安顏挑起佟家的大梁后,才發現頂門立戶的人也不是那麼好做的,至少族裏人出了事兒你得站出來,否則誰還信服你?偏偏佟家富貴已久,族中混賬子弟數不勝數,為首的還是鄂倫岱這個長輩!自今上登基,鄂倫岱這堂伯不得重用后,是一日比一日荒唐,甚麼賭馬斗狗都是小事兒,這回更好,連小名都快玩進去了!
因此他感慨道:“可不是,一會兒進去還不知道萬歲如何雷霆震怒。”
三爺下意識點了點頭,接道:“今兒怕是要……”他伸出手指了指,“那雅爾甘沒了命,萬歲自然。若不是親外甥,本王……”
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還沒說完,舜安顏和岳興阿聽得臉都白了。
一看他們的臉色,三爺當即醒過味來,“你們還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
要知道雅爾甘死了,再想在族裏刷名望,他們也不會進宮來求葯啊!不過就是個堂伯,管他去死呢!
只是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都已經進去通傳,這會兒再走豈不是顯得更沒人味……
舜安顏和岳興阿彼此對視一眼,都清楚看見對方眼底的後悔和硬着頭皮走下去的心思。
都是人精,誰還能不知道誰,這一下,三個人是徹底沒有聊天說話的想法了。三爺還體貼的走了遠些,避開兩人。
不過蘇景並沒有見他們,半個時辰后,只有梁九功匆匆忙忙拿了兩瓶葯出來。
梁九功渾身是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不住的喘息道:“萬歲口諭,請王爺和額駙還有伯爺趕緊出宮去穩住巴林世子與承恩公的傷情。其餘事情等人好些再議。”這話便是要追究的意思了,但雅爾甘一死,三爺跟舜安顏還有岳興阿都知道先前大事化小的想法實現不了,早有準備,聽到這話也沒意外。
倒是梁九功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幾位趕快出宮去罷,方才宮外又來了消息,說是宮外那位吳夫人被打傷了,湊巧靈貴妃在呢,一聽說就動了胎氣。眼下萬歲親自在並蒂宮呢。”
吳夫人被打傷,靈貴妃又動了胎氣。
這可真是……
一晚上的事兒全都一件一件接着來。想到納喇絳雪的聖寵,三爺等人都能猜到這會兒龍座上的人心情何等暴躁,當下明白梁九功是在賣好,於是暗中塞了東西,匆匆出宮了。他們沒時間耽擱,家裏的人等着要用藥,還得去打聽打聽。事情沒有那麼湊巧的,指不定又是跟今晚的事兒有甚麼聯繫。
並蒂宮的寢殿裏,納喇絳雪雖然已經不再覺得肚子抽痛,但內心憂急卻是一點未減。她看向蘇景冷淡的臉,有無數話想說,奈何終歸還是不敢。
她不說,蘇景也只作不知,凈手過後讓人將葯湯端來。
見她一勺一勺喝的艱難,一邊喝葯,一邊小心翼翼用眼角餘光去打量自己的神色,蘇景略略心軟,緩和語氣道:“放心,朕已讓太醫去為你姨娘診治了。”
納喇絳雪趕緊道:“臣妾替姨娘謝過萬歲恩典,只是……”
“今晚的事,你不要過問。”蘇景看她想說甚麼,提醒道:“朕知道雅爾甘未必無辜,只是你那兩個堂兄也是行事莽撞。”他看納喇絳雪神色鬱郁,還是透了些口風,“待朕先問過再說罷。”
看蘇景眉宇間難得染上疲憊之色,納喇絳雪頓時將娘家的事情拋開,愧疚道:“都是臣妾的不是,這樣的時候還要萬歲為臣妾擔憂,臣妾實在……”
“別說這些,你好好顧着身子就是體諒朕了。”蘇景本是個絕對理智的人,然而想要將要面對的一大堆事,這會兒還是少不得透出些薄怒,“你歇着罷,朕回養心殿了。”
納喇絳雪聽話的沒有起身,只是聽到蘇景出去時交待並蒂宮的人這幾日不要讓宮外的人來打擾她,眼中還是帶上了一些黯然之色。
柳嬤嬤送駕回來,勸道:“主子,您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保重身子,還有你肚子裏的小阿哥,您好好的,小阿哥好好的,納喇家自然也會好好的。吳夫人那就更好了。”
納喇絳雪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世情如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便是之前再無心富貴,已經一腳踏進宮中,也不得不顧慮娘家了。靠聖寵,又能靠到何時呢?宮裏宮外都是她獨佔聖心,就像是當年的宸妃,萬歲為了她,連宮名都給改了,搬到哪兒,哪兒就是並蒂蓮的並蒂宮。可她能感覺的出來,萬歲對她雖好,甚至比外頭的男人對妻室更體貼,可萬歲看着她的眼神,即便溫和,卻沒有溫度。就好像任何一個人是納喇絳雪,都會有獲得這樣的聖寵。
她並沒有因為如此而生出甚麼不恭敬不甘心的念頭,可她會憂慮,會擔心,她在後宮,集寵於一身,以庶女的身份,一入宮便是靈妃,現在又是貴妃。若將來有一日有身份比她更合適的人出現在萬歲面前,她又當何去何從?
舅父功高,是萬歲倚重的心腹,偏偏因年輕時候的周折體質虛弱,而胞弟表弟都還年幼,暫且靠不上,所以娘家是她非常重要的依靠,尤其她還有了龍種。
只是萬歲這回像是動了真火,雅爾甘又死了。納喇絳雪只覺得頭痛。
看她一副擔憂的實在睡不好的模樣,柳嬤嬤心下嘆氣,道:“兩位堂少爺是打聽消息的時候和瑪爾屯家的人撞上,又被一路追着回了府里,即便混亂中辱罵了幾句,又不是甚麼長輩,況且吳夫人還受了傷,想必萬歲也不會如何。只是這會兒安國夫人的二公子丟了性命,萬歲必然要偏着幾分,先讓兩位堂少爺在巡捕房關一關。”
“我擔心的正是這個。”納喇絳雪愁眉不展道:“我自然清楚這事兒原本與納喇家並不相干。不過安國夫人喪子,此時處置事情難用常理來論。”
那自然是的,死了兒子的女人,那是要多瘋有多瘋。
不過柳嬤嬤還是有些不明白,“即便如此,主子傳話讓大人關門謝客就是了。兩位堂少爺又在巡捕房……”說到這兒,柳嬤嬤臉色變了,駭然道:“主子是擔心?”
“雅爾甘可是死在巡捕房的。”納喇絳雪點頭,神色十分難看,“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雅爾甘死在巡捕房,金十三必遭遷怒,這時候要是有忠勇公府一系的人讓他行個方便,想必金十三不會不給臉面。我就是怕……”
要真是這樣,那就不是怕了。
柳嬤嬤心裏很明白,並蒂宮四面都是敵人,一旦有機會渾水摸魚,那多的是人想要下手,要再能趁機讓並蒂宮跟忠勇公府結上生死大仇,想必有許多人會豁的出去。哪怕萬歲再英明,這個節骨眼上,怕是還顧不上牢裏兩個小蝦米。
“可惜我也不能出宮,昭明年歲又小,實在幫不上忙。若是告訴阿瑪……”納喇絳雪焦慮道。
柳嬤嬤在心裏呵呵。那位納喇老爺,恨不能自己女兒趕緊正位中宮,他好當正經的國丈呢。本事普通,派頭和傲氣倒是一點都不少,若不是萬歲看在貴妃的面子上多方照拂。這會要是說忠勇公府一系的人可能對他侄子下黑手,非得把事情鬧的人盡皆知不可!
不過這事兒的確要提防。
柳嬤嬤想了一圈兒,腦子裏忽然竄出一個主意,“主子,您忘了廉郡王?”
“廉郡王?”納喇絳雪下意識搖頭,“廉郡王妃素來和……”她說到這兒明白了柳嬤嬤的意思,不由苦笑道:“倒是我燈下黑了,這事兒托給誰未必要盡心,給了他,倒是必然要竭力攔着的。只是如此一來,怕是安國夫人要深恨本宮。”
“這也是沒法子。”
“的確。”納喇絳雪點點頭,終於做了決定,“明日一早你就安排人出宮,求廉郡王看在本宮的顏面上,務必保住本宮那兩個不爭氣的堂兄的性命。”
次日才開宮門,並蒂宮一個小太監就藉著出宮採買的名頭先去宮外皇商的鋪子那兒買了一大堆的胭脂水粉,然後坐着一頂小轎繞了幾迴路,拐到了八爺府上。
八爺聽完小太監的話,賞了幾十兩銀子將人打發走之後,在書房裏來來回回走了兩圈,讓人先去把八福晉請過來。
原本八福晉聽說並蒂宮來了人就在朝書房走,得知八爺尋她,腳下生風一樣趕過去,開口就問,“她可是終於有事兒要交給咱們了?”
八爺望着一如既往風風火火的八福晉,有些安慰,又有些苦澀。只是他臉上半絲痕迹不露,“是,讓我想想法子走走金十三的路子,這些日子無論如何護着她兩個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