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封后
王文珺是在半道上遇到翠翠和瑩瑩的,那時她乘坐攆車,前面有高官引路,身邊具是甲衛士兵隨護,雖是輕車簡從,但也完全是照着皇后的出行儀駕辦的,後來陡然聽得邱大人來報,說是有一個李主溥帶了兩位娘娘過來拜見。
王文珺奇道,“娘娘?哪來的娘娘?”
邱大人詭異的沉默了一秒,他也沒想到會遇到個腦子拎不清的,那位姓李的主溥壓根不是什麼大官,主溥是沒有品階的,連芝麻綠豆大的七品官都不是,竟膽大包天的跑過來要拜見鳳駕。
也不知從哪找來兩個據說是和聖上相好過的姑娘,估計李主溥打算藉此在聖上面前討巧賣乖,希望博得聖上歡心后將他的位置往上挪一挪,可哪有帶着小老婆拜見大老婆的道理?人家大老婆這會子正心情明媚的回去當皇后,你這冷不丁的帶了兩個妖妖嬈嬈的姑娘到大老婆面前礙眼,是嫌命太長了嗎?
“回稟娘娘,據李主溥說是……是聖上以前的相好。”說完這話,邱大人把頭死死的低着,不敢再看王文珺的臉色。
王文珺頓了一下,她第一反應是不可能,自成婚以來,蘇錦樓不是在家裏逗狗就是被爹爹抓去讀書,壓根沒機會也沒時間去勾搭別人。
後來蘇錦樓去了邊關,邊關戰事結束后中途又去了青州,叛軍平息后緊接着就回了王府,接下來一系列的事情緊鑼密鼓的進行,他哪來的空子勾三搭四?
王文珺命人將二女帶過來,“你們二人當真是聖上舊識?若是膽敢欺騙於我,小心你們的腦袋。”
翠翠和瑩瑩老實的和鵪鶉似的,一五一十的將過往說了出來,“奴家從未存非分之想,若不是大官替我們贖身又帶我們上京,奴家是萬萬不敢驚擾鳳駕的。”
王文珺聽了原委頓時就明白了,還真是舊相識,看不出來,原來夫君還好這一口,難不成這就叫人不風流枉少年?
王文珺心裏有些不舒服,任誰見到其他女人與自己的夫君有過首尾都會感到不愉快,不過,只要是在成婚之前的情債她就不緊抓着不放。
當初王文珺嫁給蘇錦樓時,早就知曉蘇錦樓有過女人,不然也生不出蘇環那麼大的兒子,好在成婚以後蘇錦樓老老實實沒有起過納妾的歪心思。
可一想到蘇錦樓如今的身份,王文珺心裏又不確定了,自古以來皇帝都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即使皇帝自己不提選妃,底下的朝臣也會提的,更何況王文珺並不確定蘇錦樓能只守着她一人,就算現在初心不變,以後呢?這份心能堅持多久?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可以選擇,她寧願和蘇錦樓當一對平凡夫妻相守一生。
“那位李主溥呢?”
邱大人回道,“李主溥身份太低,不適合覲見。”
若不是因為李主溥口中的“娘娘”,邱大人早就把人叉出去了,如今知道所謂的娘娘不過是兩個紅樓里的姑娘,他更想將人打出去了。
但凡得進皇宮者均是身份清白家世顯貴之人,自古以來哪有讓一個紅樓女子封妃的?別說是和不知道多少個男人有過情思的普通妓子,即便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也沒資格進天家的地方。
“那位李主溥,直接將人打發走吧,至於這二位姑娘,你尋一輛馬車過來,我要帶這二人去見聖上。”
邱大人弄不清王文珺的腦迴路,委婉的說道,“娘娘,這二位婢子身份低賤又不大清白,是做不了宮人的。”
宮人就是普通宮女,邱大人這話是在拐着彎的提醒王文珺,翠翠和瑩瑩是不能封妃的,連進皇宮的資格都沒有。
“不必多言,照辦便是。”
雖然王文珺還沒正式冊封,但她是蘇錦樓的嫡妻,又是汴京王家的貴女,被封為後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對於邱大人來說,王文珺就是主子,主子發話,他可以規勸但不能違背,此時見王文珺心意已定,他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照做。
這也就有了先前宮門口的一幕,蘇錦樓尷尬不已,最終他唯有硬着頭皮把這口鍋扛下來,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無奈啊。
面對着老蘇家人詫異譴責的目光,以及岳母岳父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蘇錦樓恨不得立馬離開這個修羅場,可一看到文珺俏生生的站在不遠處正眯着眼睛對他笑,他的腳底似是生了根,當即邁不開腿了。
總覺得,這一跑就能把媳婦給跑丟了似的。
算了!不就是鍋嘛,背着背着也就習慣了。
“文珺,我……”蘇錦樓緊張的咽了一口吐沫,“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不待王文珺說話,劉氏幽幽的來了一句,“皇帝,我似乎記得你前幾天剛說過類似的話。”
蘇錦樓對劉氏使勁的眨眼,娘哎,幹嘛拆台啊,再不把媳婦哄好,兒子就要獨守空房了。
劉氏絲毫沒有接收到蘇錦樓的腦電波,“皇帝,你幹啥子呢?難不成你也和那些宮女一樣眼睛出毛病了?咋就突然抽抽了呢?”
蘇錦樓被劉氏的話噎得一口氣憋在了嗓子眼,都快翻白眼了,此時,王文珺發話了,“聖上,您剛才話里的意思是指以後再也不會有相好了?”
“對!對!對!”蘇錦樓不停的點頭,“我都有你了,怎麼可能再看上其他女子?我眼瞎嗎?”
王文珺要的就是這句話,她笑的開懷,“聖上金口玉言,可不許反悔。”
蘇錦樓趕忙上去攬住了王文珺,討好般的說道,“來來來,別在宮門口杵着了,我親自給你佈置了寢宮,你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的我們就換,還有我新得了三顆夜明珠,可漂亮了……”
蘇錦樓巴拉巴拉的說個不停,力求讓王文珺選擇性失憶,把剛才的事給忘了。
王文珺本就沒有生氣,聽蘇錦樓說親手佈置了寢室心裏似吃了蜜一樣甜,她滿懷期待的來到了皇后的住所坤寧宮,走進去一看,滿屋子花花綠綠,簡直快被閃瞎了眼。
偏偏蘇錦樓在一旁拚命邀功,“怎麼樣?這些都是我親自佈置的,漂亮吧。”
王文珺看着蘇錦樓微微抬起的下巴,那自豪傲嬌的樣子讓她把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挺……挺好的。”話說,夫君當真不是因為她耍了小心思前來故意報復她的嗎?
“咚!咚!咚!”
鐘聲響起,百官朝賀,披甲衛士與宮廷禮儀侍從分列宮門兩側,宮中奏起禮典樂曲。
蘇錦樓身着袞冕服領着百官進入奉天殿,禮部尚書手捧皇后冊書與寶璽放於事先備好的案桌上,百官站好位置后,奏樂起,君臣四拜。
內殿官主動出列,“稟聖上,封后大典是否開始。”
蘇錦樓面露笑意,看得出他此刻心情甚好,“開始吧。”
“諾!”
內殿官走到宣讀制命的位置,“封后大典開始。”
此次主持冊封的正使是禮部尚書上官金鴻,副冊封使則是內閣大學士左凜,二人同時下跪,內殿官宣告,“冊封晉亭先生之嫡女王氏為皇后,命爾等持節展禮。“
上官金鴻與左凜再次行禮跪拜,“領命。”
引禮官引着上官金鴻到受冊位,奉冊官拿起冊封文書交給他,上官金鴻跪拜接過,左凜持相同禮節接受寶璽,二人將冊封文書與寶璽放於案桌,退回原來的站位。
禮樂再次奏響,掌節官在前引導,舉案官緊隨其後,待他們出了奉天門后,侍儀高呼,“禮樂畢。”
掌節官封裝節令,奉冊官員持笏板立於存放冊書等的龍亭旁,儀仗隊以及奏樂隊伍在前引路,隊伍浩浩蕩蕩,行至中宮門外,奏樂起。
王文珺頭戴九龍四鳳冠,身着出祭禮服,走出閣樓,站於居所大殿中,朝南而立。
上官金鴻與左凜將冊書寶璽放於宮門前的案桌上,上官金鴻出列高呼,“正使禮部尚書上官金鴻,副使內閣大學士左凜,秉承製命授予皇后冊書及寶璽,待請通傳。”
內使監令進屋稟告王文珺,而後又回到原位,上官金鴻奉冊書授予內使監令,內使監令跪受,交於太監,左凜持相同禮節將寶璽相授。
尚禮官引着王文珺走下台階,到庭院中心位置站立,太監奉冊書寶璽站於王文珺東西兩邊。
內使監令高呼,“始。”
尚儀官上前禮拜,王文珺隨後跪拜,四拜後起身。
讀冊太監宣讀冊文,“朕聞乾坤定位,爰成覆載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恆之象。惟內治乃人倫之本,而徽音實王化所基。咨爾嫡妻王氏,柔嘉表范,貞靜持躬,雍肅持身,毓秀名門,淑慎懿恭,齋庄誠一,躬履純和,慈惠貞淑,靜一誠庄……”
洋洋洒洒一大片,形容詞多的讓念文太監說的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念了老半天才終於念到關鍵一句,“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其尚弘資孝養,克贊恭勤,茂本支奕葉之休,佐宗廟維馨之祀,欽哉。”
讀完后這太監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吐沫,想當初他好不容易掙得了這份光榮的差事,結果好險沒把嗓子吼啞了,這冊文也太長了,轉念一想,這麼長的冊文應該不是翰林學士自作主張寫的,沒有皇帝的首肯,哪能寫這麼長的冊文。
看來這位皇後娘娘深受皇帝寵愛啊,即便不寵,尊敬也是有的,以後萬萬要敬着中宮,切不可怠慢。
等王文珺接受了寶冊寶璽后,尚儀官高呼,“禮畢。”
內使監令走出庭對上官金鴻以及左凜說道,“稟正冊使,副冊使,皇后授冊禮儀完畢。”
上官金鴻和左凜回到奉天殿,對蘇錦樓說道,“秉承製命冊封皇后禮儀儀式完畢。”
蘇錦樓示意翰林院官員將封后詔書交於上官金鴻,上官金鴻在橙天門奉旨朗讀,“奉天承運皇帝昭曰:王氏攸德,溫婉端莊,着,冊封為後,為天下之母儀。內馭後宮,以興宗室,外輔朕躬,以明法度。使四海同遵王化,萬方共仰皇朝,欽此。”
王文珺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來,此時她已換上了鳳袍,在陽光的照耀下鳳袍上的彩鳳與牡丹相互交織,奢華而典雅,雍容而華貴。
蘇錦樓怔怔的看着款款而來的女子,眸中溢滿深情,他想,這就是與他相守一生的妻子,娶了她,愛護她,相攜到老,直到進入墳墓他們也會在一起,生則同衾,死則同穴,這就是夫妻。
王文珺在禮官的唱和聲中對蘇錦樓行了拜禮,禮畢后蘇錦樓主動上前拉住王文珺的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可以往嘴皮子挺利索的人此刻卻是腦子一團亂,心有千言萬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定定的看着王文珺,后又曬然一笑,沒關係,以後他會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
“皇帝?”王文珺見蘇錦樓在眾多朝臣命婦面前拽着自己出神,不由小聲提醒,“還有旁人在呢。”
蘇錦樓這才回神,他並未放開王文珺的手,而是親自將她牽到皇後座位旁,而後自己再在皇位上入座。
禮儀官出列唱和,“拜!”
眾臣與命婦皆應聲而跪,叩伏在地,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錦樓的聲音從上首傳來,威嚴而低沉,“眾卿請起。”
“謝聖上,謝皇後娘娘。”
王永風站在王學宗身後看着高居廟堂的蘇錦樓,心裏萬分複雜,他身為皇後生父,乃是當朝國丈,但不論他是誰,不論他有多麼顯赫的家世以及崇高的地位,在君臣大義面前他亦要臣服在帝皇座下。
王永風又看了看坐在皇帝身旁的王文珺,猶記得當年這個閨女死心塌地的跟着蘇錦樓,不管蘇錦樓只是個家世甚微農家小子,亦不顧蘇錦樓膝下已有稚齡小兒,這閨女像入了魔似的鐵了心要嫁給蘇錦樓,還不顧女兒家的矜持主動求婚,當時他只覺得荒唐氣惱。
他勸說文珺,蘇家與王家門不當戶不對,蘇錦樓不配娶世家女,那時,文珺是怎麼說的?
這閨女說,世間王侯並非生來即是王侯,還說蘇家將來說不定能超越王家,如今,竟是一語成讖。
試問這世間有哪家比皇家尊貴,又有哪個女子能比得上皇后尊榮?皇后之尊,母儀天下,是天下所有女子之表率,文珺,可真會選夫婿。
王永風心生無限感慨,又陡然想起父親昨晚和他說的話,這麼些年過去了,張氏還是同以往一樣糊塗,絲毫不曾有長進,可憑什麼張氏做了錯事要讓他來周旋?
倘若他當真和聖上說張氏接見輔國公之子的事情,聖上是否會疑心他有干政之嫌,是否會因為他對文珺心生嫌隙?他虧欠文珺良多,不能再為了所謂的家族,所謂的孝道讓文珺受委屈,他也想當一個好父親。
汴京王家早就和他沒有干係,他的家一直都是臨平的那個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