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chapter40
見倪迦答應,肖子強喜笑顏開,又提醒道:“遇見我這事兒,就別跟陳勁生說了。”
言下之意,就是想來陰的。
倪迦的鄙視就快寫到臉上了。
她漠然的點頭。
肖子強:“懂事兒。”
倪迦笑了笑,沒吭聲。
他沒再多留,也沒多為難她,只是臨走前,他回頭,眼神很深。
“倪迦,別讓我等太久,我這些兄弟可都記着你呢。”
他話裏帶話,什麼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倪迦聽的明白,“嗯”了一聲。
……
晚上,她回到家,收到程碩的微信消息。
——“你沒事吧?”
馬後炮式的關心。
沒事?
那什麼叫有事?
倪迦坐在窗邊點了一根煙,冷笑了一聲,直接刪除聯繫人。
也好,不用她再跟他浪費口舌,這個人,她不必再礙於同學之情給他任何面子。
倪迦在界面上划著,看到了列表頭像里的那匹馬。
她點開,裏邊還是他們上一次的語音聊天。那之後,誰也沒有在微信上找過誰。
倪迦不喜歡聊天,陳勁生看起來也是。
晚風從窗外吹進來,撩起她的長發,她打了個顫。
她把煙放在嘴裏,深深抽了一口,看着深濃而幽黑的夜色,想到了陳勁生的眼睛。
在這一刻,她很想念他的聲音。
她在聯繫人里找到宋彰,飛快的打出一行字:你有沒有陳勁生的手機號?
那邊幾乎是秒回,字裏行間都是調笑的意味:怎麼,想生哥了?
倪迦皺眉:有還是沒有
過了一會兒,宋彰回了五個字。
他在我旁邊。
倪迦差點把手機甩出去。
她沒好意思直接問陳勁生要,才選擇迂迴一點去找宋彰,誰知道他們倆在一塊。
她臉發燙着,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一看,是一串陌生號碼。
是誰的電話,她心知肚明。
她摁了接聽。
那邊很吵,背景音樂節奏強烈而火熱,人聲喧囂,是聲色犬馬的場合。
他不說話,倪迦也不說話,只有音樂聲在跳動,彷彿一種隱秘的聯繫。
剛才砰砰直跳的心,卻在這一刻平靜下來,又帶着點夜裏的柔軟。
倪迦呼出一口薄煙,問:“你哪來的我電話?”
他不回答,但背景聲不再嘈雜。
應該是換了個地方。
“去哪了?”
他說:“出來了。”
電話里有風聲。
他的嗓音像夜裏的流水,清涼而淡薄。
倪迦彈彈煙灰,“喝酒去了?”
“嗯。”
“心情不好?”
“朋友叫的。”
“哦。”
倪迦抽着煙,看着煙霧消散在夜空裏,她睜大雙眼,眼前還是一片無盡的黑。
城市慷慨亮整夜光,可惜沒有自然光。
白天就霧蒙蒙的,晚上更沒有星星。
塵埃落滿天。
“陳勁生。”倪迦輕輕吸了一口氣,把風中的涼意都吸進去,“想問你個事。”
他靜靜聽着。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那些心理問題的?”
“……”
陳勁生無言了一瞬,說:
“初一。”
他初一那年,她初三。
所有人都犯了錯。
倪迦嘴角多了絲苦笑。
她看着城市連綿的燈火,淡淡道:“陳勁生,是我欠你的。”
他察覺力很敏銳,“你有事。”
她哂笑,“我能有什麼事?”
“你在哪?”
“床上,我好累,要睡覺了。”倪迦知道他說風就是雨,趕快掛電話,“你早點回家,再見。”
她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看,倒頭窩在沙發里,把手機扔在一邊。
腦袋亂成一團,但漸漸,又有什麼變得清晰。
她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她醒來的很早,但脖子疼的厲害,應該是落枕了。
倪迦梗着脖子洗漱完,只喝了點水就背着書包出門了。
她下樓,出單元門,清晨的風讓人呼吸順暢。
她沒走兩步,目光被樹下一抹身影牽住。
她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
他坐在上次的位置,腿敞開,兩臂撐在膝蓋,半身向下弓着,雙手交疊,抵着額頭。
他短硬的發似乎長了一點,往下垂着。
他身側放着一個煙盒,半開着,裏面已經空了,只有一個金屬色的打火機。
風再次呼嘯而來,吹散了她眼底一秒湧起的水霧。
倪迦清了清乾澀的嗓子,出聲:
“陳勁生?”
他動了一下,抬起頭。
眼睛是紅的,全是血絲。
一夜沒睡的象徵。
他在這坐了一晚上?
倪迦心裏有什麼在轟然崩塌。
陳勁生看見她,起身走過來,他在她身旁站定,臉上的疲憊很明顯。
“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開口,發現聲音有點顫。
陳勁生嗓子很啞,“你掛電話以後。”
“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不是睡了么。”他捏了捏鼻樑,重新看她,雙眼皮褶變得明顯,“走吧。”
他語氣很淡,明明在這呆了一晚上,見到她卻什麼也沒說。
往前走了幾步,發現身後沒人。陳勁生回頭,倪迦還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
這麼多年,她從未碰見過這樣的人。
沉默,冷淡,隱忍,又瘋狂。
他從不隱藏情緒,或許是他在這方面的障礙,他的悲喜,愛憎,全都是最直觀的表達。這讓他在這個虛假的世界裏,真實的讓人心疼。
他的眼帘里,一場風暴就佔滿整片山河。
一個人,就是他的全部。
倪迦走到他身邊。
“我們去吃早飯吧。”
**
小區門口的早餐店很多,倪迦和陳勁生進了其中一家,小店裏擠滿了人,包子籠屜散發著騰騰的熱氣,混合著飯香。
她沒什麼胃口,只要了一碗粥,陳勁生依然和她要同樣的。
倪迦問:“你就吃這麼點?”
“不餓。”
“一晚上沒睡還不餓?”
陳勁生沒再理她,回頭找座位。
一桌學生模樣的女生剛好吃完,主動給陳勁生讓了座,走的時候互相扯扯袖子,一路三回頭,感嘆遇到了帥哥。
倪迦看見了,低嗤一聲。
陳勁生捕捉到了,“怎麼?”
“沒怎麼。”倪迦點完餐,坐到他對面,“你這張臉還挺招人。”
“比不上你。”
論臉,她那股子妖媚氣息絕對是一流。
陳勁生不咸不淡的,聽不出來什麼語氣。
倪迦笑的很明媚,“我當你在誇我了。”
陳勁生看了她嘴角晃眼的笑,沒說話。
他不想跟她說話。
兩碗粥端上來,倪迦吹了吹,低頭喝了兩口。還是有點兒燙,她放在桌子上,晾着。
“還去學校嗎?”
“嗯。”
“不困?”
“不困。”
倪迦看着他下眼瞼淡淡的青,“你一晚上都在幹什麼?”
陳勁生說:“想事。”
倪迦挑眉,“想我么?”
他沉默應對。
倪迦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的沉默。
又道:“經常這樣?”
他問:“哪樣?”
“熬一整夜。”
“……”
陳勁生靜了一會,低聲:“嗯。”
倪迦問:“為什麼?”
陳勁生說:“睡不着。”
他的世界裏,黑夜比白天更可怕。
因為在夜裏,那些白天被壓抑的情緒會翻天覆地的湧上來。他一包又一包的抽煙,還是蓋不住吞噬了全身的煩躁和陰鬱。
他每次從噩夢中驚醒,再想起明天,都只覺毫無希望。
他眼睜睜等着天亮,已經不知道多少次。
太陽初升的那一刻,他感覺不到光亮。那意味着,他又要熬筋疲力盡的一天。
“以後別這樣了。”
她看着他的發頂,輕聲說。
陳勁生喝粥的動作停住,眼睛落在她臉上,又黑又深。
他說:“不要有事瞞我。”
倪迦面不改色,“你想多了。”
陳勁生面上帶了一絲譏諷,“倪迦,如果想瞞我,就別讓我發現你不對勁。”
他說完,不再看她,把粥幾口喝完,利落的起身去結賬,然後出了早餐店。
**
倆人打車到學校。
早晨這會兒是高峰期,校門口堵的厲害,出租車師傅不想排長隊,車停在路邊,前面還需要步行一個紅綠燈到學校。
倪迦先下車,等他下車以後,站着沒動。
她給陳勁生讓道,“你先走。”
陳勁生立刻皺起眉,“為什麼?”
倪迦:“校門口人太多。”
陳勁生眉眼立馬冷了,“怕被人看到?”
還不等倪迦說話,他已經單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往前扯着走。
這姿勢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她完全是被動的,被陳勁生一路拽進學校。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送她到班上。
這怕是要成為今天早上的風景。
倪迦一路不說話,使勁掙脫也掙脫不開,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了,她瞪着他,“陳勁生你有病啊?”
陳勁生把她放開在班門口,淡淡說:
“有,第一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