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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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蘭香想着剛才的話有可能被他聽得清清楚楚,有些尷尬,正想跟他解釋些什麼,但她想起了關於他和潘雨鑽過玉米地的傳言。

她便也收回了視線,平靜地走到井邊打水。

她需要主動地改一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尤其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賀松柏這個習慣,她得順其自然慢慢來。趙蘭香不得不承認,十九歲的賀松柏跟四十歲的老男人之間存在的差距宛如天塹,四十歲的時候他們能相濡以沫,恩愛甜蜜。

並不代表着十九歲的他們能順順利利在一起,一切自有定數。趙蘭香這次下鄉來到他身邊的真正目的,是阻止他進監獄,而不是上趕着跟他戀愛結婚的。

這般想着,心有所念的趙蘭香忽然豁然開朗,放下了心裏的包袱。

臭烘烘的豬大腸被她用鹽粒搓得乾乾淨淨,洗完了大腸她又仔細地洗豬蹄。刀子細心地颳起豬蹄,十根拇指揉捏着像跟它按摩一般。白里透着紅的豬蹄在清澈的水下顯得十分可愛。饞肉饞得厲害的趙蘭香甚至都迫不及待地用她的香料趕緊煨熟它。

半斤的豬蹄其實肉並不多,砍成塊也就零星的幾顆而已。但是囊中羞澀的趙蘭香,只能暫時按捺住自己饞肉的心。

所幸這兩樣東西除了費點肉票之外,其餘的都很划算。一斤大腸兩毛錢,豬蹄一毛錢。她特意挑了肥瘦均勻的豬蹄,想來天色還早,燉個五香豬蹄還來得及。

賀大姐還沒有收工,賀家做晚飯的時間還沒有那麼早,她借用了賀家的爐灶鍋頭。

她用水焯了一遍豬蹄,用酒、醬油漬上半小時。接來下一頓鍋頭旺火加油加薑片煎炸,香料被她用紗布包好做成一個香料包投入小鍋里,豬蹄放入小鍋慢火細燉。燉到水差不多干成膠着狀,豬蹄也變得油光紅亮了。

鍋里的水咕嚕咕嚕地冒着泡,她心滿意足地嗅着絲絲縷縷上升的香味蓋上了鍋蓋。

賀三丫先回到家了,她放下背上沉重的豬草,嗅到香氣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柴房。這是一股濃郁得霸道的香味,餓的人聞到了肚子愈發地感到如絞痛般的飢餓。賀三丫嘴裏的涎水直流,她看見了柴房裏的趙蘭香像是震驚呆了,貪婪地看了兩眼,扭頭就跑到院子裏灌了自己一大碗的水,咬着一把曲曲菜合著水喝。

正在專心炒菜的趙蘭香被這突然出現的小妮子嚇了一跳,跟着看見她趴在井邊喝生水吃野菜,不由得有些看不過眼。

她把小孩領進了柴房,小鍋蓋掀起,八顆伶仃的豬蹄肉被燉得軟爛甜蜜,油潤地泛出光亮。她給和三丫取了一隻碗出來,用筷子夾了一顆吹了吹放到她的嘴巴前吹了吹,放到碗裏。

“吃吧。”

賀三丫露出一條白白的糯米牙,埋下頭跟小獸似的啃了起來,吧嗒吧嗒地嗦着手指頭。她沒有絲毫的扭捏,並不懂成人世界複雜的規則。她受慣了人的冷眼,被人揍了也不哭,怯生生的麻木得像是沒有感情的木偶一樣。

然而只要對她稍微好一點,她黑黢黢的眼睛裏燦爛的笑容就跟灶頭的火苗一樣暖。她吃完了以後臉埋在碗裏嘿嘿地傻笑了,使勁兒地舔了舔碗裏留下的味道。

賀松柏喂完豬回來之後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光線昏暗的柴房裏,小火舌溫溫吞吞地舔舐着小鍋。跳躍的火苗將蹲在灶頭的女人勾勒得極為溫柔,他那個傻丫圍在人家跟頭吃大米吃肉。

一切都很和諧,除了三丫跟着女人一塊吃肉。

他沉下了臉,喊了聲三丫。

“誰讓你白吃人東西的?”

換聲期的青年低沉沙啞的聲音裏帶着不能遏制的怒意,他兩步三步跨到了賀三丫的跟前,一隻手抄起了她夾在嘎吱窩下,一面沉着臉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幾張分票放到桌上,聲音硬邦邦地說:

“以後不要隨便給她東西吃。”

趙蘭香的身體不由地后挪了兩步,賀松柏臉上的凶意,給她一種他要打人的感覺。

然後他真的揍了賀三丫一頓,打着她的屁股打開了花,讓她站在牆角。不過賀三丫被揍慣了,皮忒瓷實。雖然挨了大哥一頓揍,但是好歹吃上了兩顆豬蹄肉,直到站牆角的時候她都吧嗒着嘴,使勁兒地想着豬蹄的那股香味。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豬蹄,她哪裏認得豬蹄是什麼滋味?這個可憐的孩子一年到頭吃豬肉的機會都少。後來這頓吃不飽的豬蹄,成為了賀三丫一生難忘的味道。

趙蘭香又好笑又好氣,走到賀松柏的面前說:“給她吃東西的人是我,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你要不要乾脆連我也一併揍算了?”

賀松柏站在原地,只感覺一種難堪的難過蔓延了全身。他也多麼想讓他可愛的妹妹痛痛快快地吃頓飽肉啊,她從生下來就沒吃過頓好的,兩三個月大就沒有奶喝了,是大姐用紅薯磨成粉混着水喂她長大。可是他累死累活掙了命地幹活,也分不到一頓飽飯吃。

只怪老天爺讓她們托生在賀家,白白跟着他遭了一堆的罪。

賀松柏黑黢黢的眼珠子蒙上了一層灰,他只看了趙蘭香一眼,轉身鑽入了柴房。大掌抓了兩把糙米,開始做起了賀家的晚飯。

趙蘭香覺得剛剛他的那一眼,竟然令她有種心陡然一碎的感覺。

……

晚上賀大姐回來的時候,賀三丫在牆角下笑嘻嘻地叫了她一聲。

趙蘭香把炒好的豬大腸和豬蹄都拿了出來,給他們都呈了一碗飯,她笑眯眯地說:“昨晚白吃了你們一頓飯,今天一塊吃吧。”

賀大姐連忙擺擺頭,昨天那頓飯雖然對於他們來說算是豐盛的了,因為米放得比平時充足。但仍是寒酸得不行,哪裏能跟趙知青擺出來的這些肉啊飯啊比的?

趙蘭香已經是夾了幾筷子的大腸到賀大姐的碗裏,含笑地說:“這些雖然是肉,但都是豬下水不值幾個錢,大姐你就放心地吃吧!”

這份情誼太貴重了,賀大姐感動又感激地看着趙知青,她用熱水把大米飯泡軟了端進裏屋給祖母吃。全家人一旦有了點好吃的東西,總會先留給她吃。趙知青買的這些大米全是精細糧,軟得嚼在嘴裏像是會化開一樣,又軟又滑,有股淡淡的甜味。不像他們吃的糙糧,咯得喉嚨生疼。

賀大姐愧疚又滿足地吃完了一頓飯,這頓飯幾乎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嘗過的美味,趙知青吃完后,她把裝菜的碗都颳得乾乾淨淨的給妹妹吃。除了賀松柏之外,這一晚賀家一家人都吃得很飽很滿足。

晚上趙蘭香洗澡的時候,賀大姐摸着黑來到她的房間,把一疊錢放到了趙蘭香的桌上,小心翼翼地用那枚青瓷色的花瓶壓着。

這些錢正好是昨天趙蘭香交的“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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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白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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