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

11.番外

(一)

從22歲到38歲,人的一生最富有創作激情的一段時光里,本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天才之一的加斯帕爾·盧圖茲為世界藝術史貢獻出了繁多而風格多變的許多著名傑作。

講述起加斯帕爾·盧圖茲,任何批評家或者研究者都不能避開同樣極富盛名的畫家、雕塑家姜沉夜。

她是加斯帕爾堪比浪子的一生中唯一一段真摯的感情,是他心中永恆的繆斯。有趣的是,他們的相見在一生中只有一次,然後就是漫長的分別,直到姜的葬禮。他們彼此約定絕不使用任何現代化的方式彼此聯絡,保持着遙遠的距離。

但是不得相見的十六年間,加斯帕爾一改年少輕狂的風流習慣,變得潔身自好、彬彬有禮,日記、書信一直不停地狂熱地傾訴着對她的愛意。

這段時期的盧圖茲的創作風格被稱為簡直是上帝握着他的手創作出來的,即使是最為嘴毒的批評家也要淪陷在那具有壓倒性的表現力和藝術性的多變上。

關於他們之間是否存在一段柏拉圖式的戀愛關係,研究者之間存在着多種多樣的意見。一種受到廣泛支持的觀點是:他們的確是能夠彼此心靈相通的朋友,但是由於加斯帕爾對姜產生了愛情,所以姜不得不對他溫柔又殘酷地毫無回應。

此時讀者大多會立刻聯想起盧圖茲對峙了一生的著名情敵,商業巨擘韓其琛。

在韓和姜結婚成為夫婦之後,盧圖茲一度把嫉妒和憤怒都抒發在了日記和作品裏,卻從來沒停止過寄向姜沉夜的書信。在這一時期的他的日記里,充斥了對情敵韓的審美的輕視,他認為韓是理解不了姜的,他們的婚姻註定不幸。……據說姜生前從來沒給她的丈夫展示過自己的畫作。在她去世之後,人們整理她的遺物,韓才第一次看到了她的作品。

(二)

……孤獨。

作為人類所必然感受到的一種情緒。顯而易見,孤獨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但對於每個人都又是不同的。被稱為孤獨的這種情緒的重要作用,就是使個體確立自我的意識。

而沉夜的畫裏儘是這種溫柔而理解的孤獨。她好像擁有把情緒精準地捕捉並封進畫筆里的能量,絕不狹隘,絕不指手畫腳,只是給人感知。

韓其琛第一次看到她的作品,就彷彿被利劍刺穿心臟。像回憶起屋檐上的白裙子女孩兒,當時的少年活在夢裏,而她卻那麼清醒。

只有當她真的離去,這些作品才能夠被韓其琛正視——可是他仍然絕望地發現,在那一瞬間的情緒的衝擊之後,他的大腦里又填滿了熟悉的數字,關於金錢、出版、成名……

他本意並非是想要用這些標準來衡量她的作品,只是習慣於在這種思維里前進。他知道如何在信息爆炸的年代讓一個籍籍無名的畫家成名,卻不知道如何以最誠摯的感情去觀賞她的作品。

所以她才一直不願意給他看的——原來如此,她並不是瞧不起他。沉夜早就知道的,她只是不願意讓他難過而已……。

她一直是這麼溫柔的人啊。

(三)

扉頁。

“致我的韓先生。”

“致我最最可愛、最最尊敬、最最親切的韓其琛先生。”

“你知道的,我得先走一步了。”

“為了不使您變成令人頭疼的壞孩子,這裏有幾個規定你一定要遵守。”

“第一,好好吃飯,戒煙戒酒,多晒晒太陽,早睡早起,保持身體健康最重要呀。”

“第二,晨昏的景色依然會好看,小貓小狗依然都很可愛,不要忘了常常看看。”

“第三,……”

“……”

“最後,多謝你。不要太過覺得悲痛,也不要太過想念,至今為止的人生,我總是十分感激您的。”

……

三月十七日,晴。

“今天似乎就是最後一天了。韓先生,我知道您昨晚很難過,但是我毫無辦法。分離畢竟就在眼前,而悲傷容易催折人,只能希望您可以好好照顧自己。此刻您在我左手邊兩三米的地方假裝看書,真的很可愛,緊張兮兮的。我本身平靜,沒什麼留戀,只是想到再也見不到您了,未免覺得遺憾。……當年初見時,您比我大四歲;十六年來,一直大我四歲。從今往後,您和我的年齡差就要變大啦。”

三月十八日,晴。

韓其琛擦着眼淚,努力端正地寫下來一行字。

“今天我有努力聽話,橙橙。那麼多人在,我堅持沒掉下來眼淚,很光榮。作息規律,好好吃飯,鍛煉身體。”

“橙橙,我好想你。”

(四)

那個男人姓韓,看上去就是一個老派紳士。

年過五十,大概在五十後半?無名指上帶着素戒,卻始終孤身一人,獨居在河邊的小樓里。衣着打扮都很講究,髮型一絲不苟,永遠穿着整潔的襯衫,而且所有的襯衫都是法式袖口,摺疊起來,搭着煙青色一對袖扣。

每天清晨與黃昏,他都要在河邊散步,漫長地眺望天邊的顏色。流浪的貓貓狗狗從來都不敢靠近他,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的臉看起來太過嚴肅。但是他卻定期地散發糧食,用一種憂鬱的目光凝視着它們。

他養了一群灰色的鴿子。鄰居們時常能看到鴿子們振翅飛起,男人倚在陽台上一言不發。

男人從來不參加社交,平時也很少看到有人上門拜訪。他像是與世隔絕的默片的人物,活在黑白灰的安靜的世界裏,按照規整的生活習慣行走。

“真是個怪人。”鄰里都這麼悄悄議論。

隔壁的小女孩卻不這麼覺得。這個老男人神秘又充滿魅力,那種令人心碎的憂鬱讓她心頭小鹿亂撞。她是叛逆又充滿探險精神的年齡,於是就趁着男人出去散步從陽台跳進了隔壁的二層——結果發現整個房間裏都是整整齊齊排列的各種各樣的畫,還有個展示櫃。

她的心怦怦直跳,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麼秘密,屏住呼吸走過去看那個展示櫃。

乾花的標本,一隻戒指,一整套使用舊了的畫筆,各種各樣的髮夾和發圈……

還有一個筆記本,厚厚的,每一頁都被封塑保存。

她伸出手去——

“離開這裏。”

她霍然回頭,第一次聽見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無疑是好聽的,但是那種危險的、陰鷙的氣勢,甚至令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她甚至不自知地顫抖起來,眼淚都流了出來,“對、對不起……!”

然後狼狽地逃走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撫摸着腰間的冰冷金屬的手過了很久才放下來。

他細心地檢查這個房間裏的一切都沒有受到損害,最後珍而重之地抱起筆記本。

……

數日之後,無聲無息的,那個姓韓的男人就消失了。人去樓空,一點痕迹也沒有留下,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似的。

(五)

韓其琛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姜沉夜的日記本上寫字。

“今生我有好好聽話。”

“橙橙,我老了。”

(六)

韓其琛的後半輩子沒怎麼做過夢。

尤其是,從來沒夢到過他的橙橙。

他有時甚至有點釋然,反倒覺得不值得原諒的人就這樣煎熬着也好。

(七)

韓其琛死亡的那一天,他唯一可以稱之為朋友的加斯帕爾·盧圖茲從非洲趕去Z國為他收斂。

他最終比他的橙橙大了三十二歲。

(八)

是的,他知道。

即使死亡,他們也再也不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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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花的自我修養[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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