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賀憲大南阮兩歲多,說話做事從來都自信滿滿,南阮又一貫拿他當半個大人看,聽到這話,莫名地就有了安全感,立刻破涕為笑。
她並沒有真的打算要賀憲負擔自己的未來,可在這樣的時候,有個人滿眼真誠地說以後由他來管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她一下子就安心了。
兩人都睡不着,賀憲乾脆打開電視機,邊看電影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南阮聊天。雖然仍舊難過,但南阮又困又倦,安下心來后,很快就倚在沙發上睡著了。
賀憲幫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從卧室拿了條薄毯搭在她的肚子上,又調高空調的溫度。
做完這些后,他倚在沙發上,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她可真好看,這樣委委屈屈地蜷在沙發上簡直像落難的豌豆公主。他剛喜歡上她的時候,就幻想有那麼一天,她像依賴唯一的朋友那樣全心全意地依賴自己,居然真的實現了。
南阮從小家境優渥,對柴米油鹽沒有概念,其實背景相似的賀憲之前也一樣沒為錢發愁過,可如今卻不得不做打算。
賀憲說會管她、供她念書並不是一時衝動,無論怎麼樣他都不會委屈她,可錢是個大問題……賀憲再一次想,要是能一下子長大十歲就好了,他可以給她足夠的保障,讓她生活得比之前更優越。
南黛連“滾出南家”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他喜歡的女孩怎麼能含屈受辱地再回去,南家因為南阮離家出走亂了套,昏天黑地地找,肯定不會放她離開,可他沒法接受她就這麼委委屈屈地回去,光是想一想她知道這事兒后,繼續在南家生活,繼續和南黛做姐妹,他就難受到鼻酸。
他得把她送到國外去,她的成績那麼好,得上最好的大學,他要讓她的未來比誰都光明。
可錢從哪裏來?
爸媽從沒在錢上限制過他,但供南阮留學的這一大筆他輕易要不來,如果說實話,爸媽肯定狠揍他一頓,然後把南阮送回家……真想一夜長大。
南阮什麼都沒帶出來,他明天就得帶她買衣服鞋子生活用品,他對價錢沒有概念,但知道便宜不了。因為這幾個月他安安分分,高考後爸媽獎勵了兩萬,錢還沒放入口袋,就被朋友借走了——一起玩的朋友里,就數他跟顧曜最有錢,誰手頭緊了都朝他倆借。
這些年他借出去的錢沒數,誰還了誰沒還根本沒留意,明天一早就挨個打電話一筆一筆討回來,再編個借口跟爸媽要一點,不然就他兜里的這三千塊,夠給南阮買什麼的。
幾萬塊的小錢好弄,但以後呢?要是送她出國,最近就得籌劃。賀憲不想靠爸媽,想憑自己負擔南阮的未來,可除了做運動員的天賦,他還有什麼本事?
就算他能跟爸媽要到錢和南阮一起出國,陪着她一起念大學,舒舒服服地荒廢完青春后,他能幹什麼?做靠父母活的二世祖嗎。
他能不要臉,南阮卻不能跟着這樣沒用的他。賀憲心煩意亂,走到陽台抽掉整整一包煙,終於做出了決定。
初夏天亮的早,從陽台回到客廳的時候,天色已經泛白了。藉著從窗子透過來的昏暗光線,賀憲望了片刻南阮的睡顏,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上去。
他想辦法送她出國,然後自己去和教練道歉,明年的世錦賽努力爭取資格,如果能拿金牌,就會有獎金。競技體育殘酷又現實,成績代表一切,每天幾點起床、幾點就寢都是規定好的,遇上嚴格的教練,連用手機的時間都限制,父母更不能隨意探視,完全沒有自由。
他的隊友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早磨光了對射擊的熱情,努力僅僅是為了出人頭地,而他不是,他是真心喜歡射擊,享受比賽的刺激、殘酷和變數。他的心理素質好,越到大比賽越興奮,隊友們比賽時的成績普遍比不上訓練,而他恰好相反,要不是他要進國家隊,關係好了多年的隊友也不會使陰招。
他從小就傲嬌、散漫、不服管,三天兩頭跟教練鬧,教練氣歸氣,架不住他是難得的比賽型選手。賀憲知道,雖然他離隊時教練放了狠話,可只要他肯低頭,教練嘲諷他一通,一定會讓他回去,教練煩歸煩,其實無私又惜才。
弄清楚是隊友惡意挑撥后,他就後悔了,可對他來說,面子大過天,再喜歡射擊也絕不肯服軟。
直到喜歡上南阮,賀憲才明白,他有什麼牛掰的,有什麼資格要面子,他連喜歡的女孩沒有能力好好照顧,真真正正的失敗,沒能力的人還講什麼自尊心。顧曜至少成績好,有前途,他還不如他呢。
如果他不跟着南阮一起出國,他們就沒法在一起,回省隊后連隨時聯繫都做不到,他真想每天都和她在一起,一直不分開,可他更想靠着自己負擔她的未來。
賀憲挨個兒親吻南阮的手指,想到可能分隔那麼遠,他鼻子一酸,幾乎有了流淚的衝動。他覺得他不止是喜歡她,可能是愛上她了,但是他不敢說,南阮不準備回去,現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的性格那麼強硬,如果他表白,她不喜歡他,會排斥,會有負擔,他就沒法以朋友的身份照顧她了。就算她不逃走,他這也是乘人之危。
還是在等一等,他愛她,所以不敢肆意妄為。
五點剛過半,南阮就醒了,她坐起身捶了捶悶痛的腦袋,怔了許久才記起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只睡了兩個多鐘頭,卻斷斷續續做了無數夢,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關上空調,拉開陽台的移門想透氣。
一走進陽台,南阮就看到了滿地的煙頭和雜物,她兩次過來的時候都正傷心,並沒有留意到這屋子整不整潔,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客廳挺乾淨的啊,為什麼陽台這樣一言難盡。
她從小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下意識就想關上門逃走,可想到賀憲那麼照顧自己,住在他的地方,什麼都不做似乎說不過去……
南阮在客廳轉了一圈,找了只垃圾桶,拿膠袋包着手,一點一點撿地上的垃圾,賀憲睡得不沉,聽到外頭的動靜立刻就醒了,他走出卧室,看到南阮蹲在陽台,一臉難堪地說:“你幹什麼呢?快起來,等下我收拾。”
“馬上就好。”
賀憲一把拎起她,把她推回客廳,用腳關上了陽台門:“這些事兒用不着你,餓不餓?出去吃早飯吧,這附近有幾家店挺好。”
南阮搖了搖頭:“不太餓。”
“不吃東西怎麼行?那我帶你出去走走,等覺得餓了再找個地方吃飯。”
“我頭痛,腿也酸。”
南阮執意不肯出門,賀憲只好買了帶回來,聽到他問自己想吃什麼,胸口仍舊堵、胃口全無的南阮隨口說:“肉鬆鹹蛋黃飯糰。”
南阮醒着,賀憲不好當著她的面反鎖門,他放心不下,生怕她逃走,再三交待過不要離開后,才出去找飯糰。
清晨六點,開門的都是早餐鋪子,去哪兒買飯糰,賀憲不敢走太遠,在附近轉了一圈,只在菜場買到了做飯糰的各種材料。
他本想直接回家試着做,又覺得被南阮看到丟臉,為難了片刻,突然想起傅川在隔壁小區有套小公寓。他跟傅川從小打到大,對彼此的了解比朋友還深。
傅川正睡覺,一開門看見賀憲立在外面,本能地擺出防禦姿勢,瞥見門外沒別人,他才稍稍放鬆警惕,沒好氣地問:“你來幹嘛?”
“用一下你的廚房。”
“什麼?”傅川完全沒聽明白。
待看到賀憲徑直進了他的廚房,仔仔細細地洗過手,從膠袋裡拿出各種食材捏飯糰,傅川直以為自己在做夢。
“你腦子壞了?這是幹嗎?”
賀憲一臉尷尬:“閉嘴。”
米是從早餐店裏買來的,過於黏,不好操作,賀憲試了好多次才成功,把飯糰裝好正要走,電話響了,是公寓的座機,賀憲趕緊接聽。
聽到脾氣比自己還臭的賀憲溫溫和和地說“我這就回去,你有沒有需要的東西”,待通話結束,傅川一臉稀奇地說:“這玩意是給小姑娘做的?我以前真是高看了你。”
賀憲面子下不來,就沒說話,拎上飯糰就走。一回頭瞥見廚房的檯面被賀憲糟蹋得一片狼藉,捏壞的飯糰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傅川直後悔沒把剛剛那一幕拍下來,讓朋友們也漲漲見識。
賀憲一進門,南阮就問:“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餓了?”
南阮沒說話,其實不是餓,是一個人待着會胡思亂想,和賀憲聊天可以分散注意力。
賀憲把飯盒放到桌上:“你要的蛋黃肉鬆飯糰。”
南阮拿起來嘗了一口就放下了,賀憲見狀問:“不好吃嗎?”
“好難吃。”
“……”白忙活了。
賀憲正想問南阮想吃什麼,突然發覺屋子整齊了不少,自己丟在沙發上的幾件衣服也被疊好摞到一起了,便問:“你收拾的?”
“閑着也是閑着。”
賀憲不捨得南阮做家務,又因為南阮替自己收拾屋子、疊衣服滿心驕傲愉悅,這心情連他自己都覺得矛盾。
……
賀憲的父母工作忙,對兒子一直持放養態度,可賀憲一連四五日不回家,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這天中午,賀憲被媽媽再三催回家,一進門就看到了馮夢迪一家。
兩家人一起吃飯,午飯間,賀憲媽媽請馮夢迪幫自己替賀憲張羅出國念書的事:“我和你叔叔都忙,要你多費心了。”
賀媽媽剛調到Z市不久,位子還沒坐穩,實在無暇顧及兒子,又深知他有多叛逆,不放心讓他自己來。馮夢迪性格外放,當著長輩也毫不避諱地說喜歡賀憲,為了賀憲能一起去加拿大,不管賀憲樂不樂意,她都會盡心。
馮夢迪甜甜地一笑:“阿姨放心,我明天就去找相熟的中介。”
“有你幫忙我當然放心,賀憲這脾氣,我哪敢讓他自己辦。”
一直沉默的賀憲聞言皺了下眉。
惦記着南阮,賀憲本想吃完飯直接走,可馮家三口來做客,父母不准他離開,賀憲不是聽話的性格,卻反常地留下了。
他朝坐在沙發上同媽媽聊天的馮夢迪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到書房去。
一進書房,馮夢迪就問:“阮阮離家出走的事兒你知道吧?”
賀憲沒料到她會同自己說這個,反問:“知道,怎麼了?”
馮夢迪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歡她嗎?怎麼不着急。”
賀憲沒搭茬,馮夢迪又說:“說實話,我以前還是有點嫉妒她的,可聽說了她的身世,覺得她特別可憐,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什麼身世?”
“你不知道啊?”馮夢迪覺得這事涉及南阮的私隱,猶豫着沒有說出口,“我朋友跟南阮的堂姐是朋友,我聽她說的。南阮這次離家出走就是因為她堂姐。我朋友還幫着她堂姐說南阮不好,可我覺得她堂姐是個地地道道的綠茶婊……”
沒等馮夢迪說完,賀憲就罵了句髒話,已經這樣了,南黛還敢在外面胡說,真是想死。
“馮夢迪,我有件事要托你辦。”賀憲雖然一直嫌棄馮夢迪不着四六,但從小就認識,她的人品他還是信任的。
“什麼事?你說!”難得賀憲主動找自己,馮夢迪一臉驚喜。
“我不準備出國了,你幫我把南阮辦出去,別讓我爸媽知道。”
馮夢迪怔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拿我媽給的錢聯繫中介送南阮留學,我跟她一起走,把她安排好再回來。”
“你爸媽知道了怎麼辦?”
“我在國外辦張卡,開通國際漫遊,就算回來,我爸媽一時半會也發現不了。”
“你拿你媽媽的錢給南阮念書,那你回來后準備幹什麼?”
“我的事你別管,直接說幫不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