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第5節(2)
朝陽旅館終於到了,這就是目的地,這就是我父親堅守的陣地嗎?我抬起頭來看着那塊已經鑲嵌在牆壁上的“朝陽旅館”,它鑲嵌得很深,彷彿是我在小縣城見過的鏤空布料的工藝品,我看着那幾個字,即將見到父親的那種喜悅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因為我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有見到父親了。服務員把我們領到了旅館的小院子,這是一座四合院似的小旅館,有點像我們小縣城的庭院,不同的是我剛進入庭院就能感覺到在院子裏晾了那些雪白的、已經洗得發舊的床單。我嗅到從床單散發出漂白粉和洗衣粉的味道。我還聽到了外省人的聲音,一個外省人好像跟另一個外省人講話,她像是東北人,口腔就像青苔一樣圓滑。服務員知道我是來找父親的,就讓我等一等,她說父親剛送一個朋友出門,不用多久就會回來的。李路說既然已經找到我父親所在的旅館了,他也就回去了,他就住在東郊的旅館裏,他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四天後他就回去了,問我能不能跟他一塊回去,我迷惑地點了點頭:“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跟你一起回去。”李路笑了,他對我說:“三天後他會來旅館找我的。”李路走了,留下我獨自一人等候着父親,四十分鐘過去了,父親終天哼着歌曲回來了,父親哼的是《智取威虎山》中的一段曲子,父親好像始終在哼着這段曲子,即使過年回家時也在哼着這段曲子,他驚嘆不已地說你怎麼到了省城。我簡單地說明了理由,正說著,一個女人突然來到父親的身後,父親說:“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女人十分嫵媚地對他說:“走時我忘記了帶我的包。”父親打開了客房門,那隻藍色的提包果然在父親的床上,女人看了看我,父親介紹說我是他女兒,女人驚異地端祥着我說:“哦,你的女兒真像你,像極了……”女人一邊說一邊拎着藍色的提包向父親點頭便離開了旅館。父親站在旅館,目送着女人離去,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笑起來很嫵媚的,父親告訴我說,張阿姨是兒童醫院的醫生,是父親早年的朋友。我見到父親的時候,就看到了父親身邊一個嫵媚的女人。那天晚上,我住在父親的客房中,我總會嗅到一種來蘇味,也就說是我們通常到醫院去所嗅到的那種味道。我想,這味道一定是張阿姨留下來的,因為她是醫生。我累了,明天,父親將帶着我到省城去轉轉,我想起了肩負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