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9.第九章

第二日一大早,小桃就紅着一雙兔子眼,把余初給哭醒了。

“小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她抹了抹眼淚,哭訴道,“昨日大少爺找了你一天。”

“您不知道,我來顧家七年了,從沒有見過大少爺發過那麼大的火。”

“整個西院的人都被管家領出去訓斥一頓,說我們連小姐不見了都不知曉,再有下次就叫來人牙子綁出去發賣了。”

“小姐,您就當心疼心疼奴婢,下一次可不敢就這麼爬……出門了,好歹——”打了個哭嗝,“好歹要帶上小桃。”

余初一口漱口水差點噴出來。

這小丫頭看着十七八歲,哭功倒是了得,哭了一早上氣都喘不上了,難得思路還這麼清晰。

她擦了擦嘴邊上的牙膏沫子,走到屋裏,翻出一個小紙包,遞給了小桃:“昨日順路給你買的,小姑娘家的,再哭就不漂亮了。”

小桃抽噎着打開紙包,看到是秦玉堂出品的口脂,嘴一撇,哭的更厲害了。

“小姐——”

余初摸摸她的腦袋順毛。

吃過早飯,余初去找顧文瀾,這次倒是輕易的就逮住了,兄弟倆正在花廳吃早飯。

一大一小長得類似,正襟危坐,手拿湯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從拿碗的角度,到吃飯的頻率,都像是一個模版里刻出來的。

余初看着覺得有意思,低頭扯了扯顧文青的臉頰:“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顧文青點點頭,圓溜溜的眼睛彎了起來。

孩子不熊的時候,還是挺美好的。

余初逗完孩子,看向一旁的顧文瀾,進入了正題:“顧公子,我一會兒要出門一趟。”

她自己每天進出翻牆倒是沒有什麼,只是鬧得顧家不得安生,確實也不是不大好。

就好像顧文瀾所說的,既然是借住,出門前理應要跟主人家打聲招呼。

“我和門房打過招呼,以後你想出門,隨時都可以。”顧文瀾放下勺子,抬起頭看着余初,俊秀的臉有着不符合他年紀的老成,“不過有一點,你需得在天黑前回來。”

余初笑了起來。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而是從荷包里抓了顆奶糖,剝開糖紙,塞進了顧文青的嘴裏:“小文青,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飯。”

顧文青一把拽住余初的袖子,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他大病未愈,又沒有很好的後續醫療跟上,臉色浮白,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打飄。

余初將自己裝糖果的荷包都謝了下來,放在他的面前:“來,都給你,下次過來看你再給你帶好吃的。”

顧文青半垂下眼帘,放開了拽住余初袖子的手。

等余初離開,顧文青放下喝粥的勺子,看看桌上的糖果,又看着盯着荷包的自家兄長。

領域意識瞬間發出警報。

他一把抓起荷包:“我的!”

顧文瀾回過神來,收拾了自己的表情,微眯着眼睛:“顧文青,先生怎麼教你的?君子不疾言厲色,回去抄寫十遍。”

***

余初在茶館坐了大半天,聽了一肚子的時事八卦和花邊新聞。

下午四點,太陽西垂,她走出茶館,沿着昨日自己晃蕩的路線,來到了昨日摔倒的地方。

賣荷包的大姐依舊是昨日那天的打扮,只是頭上多戴了一朵乒乓球大的絹花,嘴上的唇色也如同今日的氣色一般,鮮艷明朗。

余初走到攤位前,給自己挑了個青色底荷花圖案的荷包,付了錢後邊繫上邊問:“今日,寫信的先生怎麼不在,回去了?”

“你說瘸子書生啊——”大姐將之前拿來展示的荷包又掛了回去,“今日都沒出攤,聽說是去西市買什麼東西,這個點,許是直接回去了。”

告別大姐后,余初在街上買了兩斤饅頭,切了一斤滷肉,半隻燒鴨,並上一瓶燒刀子。

然後提着東西,晃晃悠悠的上了攤主小哥的家門。

到了地兒一看,大門緊閉,鎖扣上落了鎖,人還沒回來。

她也不着急,俯身吹了吹台階上的灰塵,接着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拿出饅頭就滷肉,以天為蓋地為桌,吃起自己的晚餐來。

春日的晚霞,美的有些跨次元,雲層像是被打散的顏料盒,層雲盡染。

漸漸的,有暮色從四周開始聚攏,將天際的色彩一點點蠶食。

攤主小哥回來的時候,余初半夢半醒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她只覺得身後有什麼抖動着,突然醒了過來,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道。

對方似乎才意識到門旁有第二個人,黑燈瞎火中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姑娘?”

余初大腿正麻着,齜牙咧嘴着,說話就有些咬牙切齒:“先生好。”

攤主小哥引燃了火摺子,有細小的火苗在漆黑的夜色中跳躍而起,微弱的光線有限,一站一坐的兩人,都看不清相互的臉。

火光跟着小哥腳步消失在了屋內,世界再次沉入沉沉的夜色之中,片刻后,腳步聲重新響起,小哥端着燭台一瘸一拐走了過來,

滿打滿算,兩人着才算是打了第二個照面。

余初這邊還好,無非是睡懵了后,裙子皺了,頭髮亂了,頂多算沒什麼形象而已。

但是小哥那邊——

一身粗布衣已經看不出來了原來的顏色,上面沾滿了泥漬、灰塵、汗水、還有草藥的墨綠色。

大概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膝蓋和手肘的位置,都有不同程度的磨破。

他半倚在門邊上,一隻腳虛抬着,臉上都是汗水,沉如水的臉色卻掩飾不住他手腕的微微顫抖。

余初徹底醒了,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下意識往前跨了一步:“你——”

小哥受傷的腿虛點了一下,重心不穩的踉蹌着往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手肘撐着牆面才沒有讓自己摔倒,豆大的汗水再次湧上額頭:“姑娘,止步。”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一個多時辰了。”她收回跨進門檻里的腿,就站着門外的台階上,給了兩個人一個安全距離。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布包:“這是葯。”

“在下擔不起姑娘的饋贈,夜深了,請回吧。”

“這些葯有外敷和內服……”

她初的話沒有說完,再次被小哥打斷了,他臉上已經有了幾分慍怒,提高了音量:“孤男寡女,有傷風化,姑娘為了自己的名節,還是請回吧。”

你說你的,我說的我的,兩人完全雞同鴨講,誰也沒有把對方的話當一回事。

這小哥的對她抵觸心理嚴重,所以言行舉止上對她也十分抗拒。

簡單來說,這個一級保護動物,在面對她的協助治療時,有些莫名的暴躁。

余初視線落在他幾乎着不了地的右腿上,今天比起昨天,傷口似乎惡化了不少

現在正是春日細菌最活躍的季節,病情耽擱一天只會惡化一天,下一天她自己都不知道,帶來的那些葯能不能有什麼用處。

不能讓保護動物自己這麼折騰下去了。

余初當機立斷,抬腿迅速跨進了門檻,在對方近乎錯愕的目光中轉過身,將兩扇大門同時關上。

“碰——”

“咔——”

十分乾脆利索的落了門栓。

“你……”小哥的臉色已經不能用精彩來形容了,他看着余初,就好像在看着瘋子,不可置信中摻雜着荒謬,“不可理喻,寡廉無恥!”

余初眼疾手快,趁着小哥燭台傾倒的瞬間,抓住燭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至於小哥的怒氣——

余初只是稍稍往後退了幾步后,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處在對方可行動之外,就能避開戰火。

至於他嘴裏什麼有傷風化、報官、喊人……余初充耳不聞。

她將小布包放在堂前的桌子上,打開繫着的藍色帶子,從裏面拿出抗生素藥水和一次性針管,還有些外敷的磺胺和口服的消炎藥。

酒精她沒有帶,可以用買的烈酒湊合下。

余初跟擺攤似的,將一系列東西擺在桌子上后,摸了摸鼻頭,走向小哥:“得罪了。”

她格鬥一般,基本的擒拿底子還在,收拾個沒有行動力的病書生,問題應該不大。

原本按照小哥這麼烈的性子,余初還認為會遇到激烈的反抗,不知道對方小哥知道是病懵了,還是疼傻了,只是發愣的站在原地,不躲避也沒有掙扎。

被余初一招制服。

她拎了把椅子,將小哥壓坐在上面,然後抽出小哥的腰帶,將他反手綁在了椅背上。

昏暗的燭光下,半低着頭一言不發的某人,臉一下子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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